这个年代，人们最常去的地方不是商场，反而是委托店。

　　委托店的经营方式，类似于古时的典当行，但基本都是国有国营。它主要是为了解决“买不到”和“买不起”这两个问题。

　　比如，汽车这样的高端用品，极少部分人想买，却不知去哪里买。而缝纫机这种物品，许多人家省吃俭用也要买下来，哪怕是二手的！

　　当然，缝纫机跟自行车一样，都不是便宜货。

　　这个年代，嫁妆有“三转一响”的说法，也算得上是嫁妆中的高标准了！所谓“三转”，指的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响”指的则是：收音机。

　　蔡裕康小的时候就来过这家委托店。

　　“咱们差三岁，但你那时应该对这家店没印象。”蔡裕康笑意盈盈，“最初这委托店卖的货都很单调。”

　　“大部分都是些别人穿过的旧衣服、用过的旧货，还有一些是厂里流出的工业残次品。”

　　“旧衣服也有人买？”徐青雅有些惊奇。

　　“呃对，徐老师是教师，你们家可能没这么贫困。”蔡裕康淡然点头，“我家以前人口多，我们家三兄妹，都穿过别人的旧衣服。”

　　“从这买的？”徐青雅眼中流出几分同情。

　　“那倒不是，我家的旧衣服，大部分都是我大伯从港城捎来的。”蔡裕康耸了耸肩。

　　蔡裕康望向身旁的徐青雅，他从对方轻轻颤抖的睫毛中感受到了关切，继而笑道：

　　“其实，这两者还是有不少差别的。”

　　“至少我跟婉康两人都很喜欢港城新潮的衣服，当时走在吴广德他们面前时，觉得自己可威风了……”

　　“哦噢，那就好……”

　　徐青雅蹙紧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眸中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接下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对，差不多。”

　　“以前委托点里有很多破破烂烂的木家具，贵一些的就是别人祖上传下来的怀表。”蔡裕康点了点头。

　　四周人头攒动，他指着一架泛黄的老钢琴道：“现在委托店的货种扩张了很多，喏！钢琴都能买到。”

　　“自行车在那！”徐青雅四周环视，兴奋地指着。

　　“走！咱看看去！”蔡裕康挥了挥手。

　　两人加快步伐，生怕好车率先被人挑走。然而，这个担忧属实多余。因为，绝大多数来看自行车的人，都是来试玩的。

　　想买？

　　二手的也要一百多块！

　　国有委托店很受群众欢迎，但这里的工作人员却跟后世高档品柜台前，自诩“高级工人”的低素质服务员不同。他们不但业务熟练，而且待客真诚。

　　对于那些试玩自行车的小孩，他们也没有驱赶。

　　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只是站在一旁，确保孩子们的安全。除非小孩们玩得太过火，有可能损坏货物，他们才会出声阻止。

　　但通常，未等他们出声，小孩的家长们便会厉声呵斥。

　　其中一位极为年轻的服务员见蔡裕康两人走来，微笑着上前道：“两位是来买自行车的吗？需要我帮你们介绍一下吗？”

　　蔡裕康微笑着点头，示意他帮忙介绍。

　　“两位应该是来看二手的吧？全新的只有隔壁‘好运佳’商场有卖……”服务员展臂指引。

　　“对，如果适合，我们就买二手。”蔡裕康不疾不徐，慢条斯理道，“没有的话，待会再去那边瞧瞧。”

　　服务员很机灵，他立即就从蔡裕康这番话中听出：蔡裕康的经济实力不差。同时他明白：蔡裕康的心理预期可不低。

　　他眼珠一转，暗自猜测：蔡裕康是在为结婚做准备。

　　可是，男方为什么会带女方来看嫁妆呢？女方势必要求男方买全新的、最贵最好的才对呀？这是他妹妹？

　　服务员笑容和蔼，展臂指引道：“这边请。”

　　“第一辆，八成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售价154元。这个品牌非常有名，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可以试试。”

　　服务员和徐青雅同时望向蔡裕康，然而蔡裕康却不为所动。他沉默着摇了摇头，示意服务员继续。

　　服务员一愣，以为是价格不合适，随即热情道：

　　“第二辆是九成新的大桥牌，售价146元。它们前几年跟金狮牌有过一番龙争虎斗，质量也很不错。”

　　然而，蔡裕康依旧没有反应，仿佛并不心动。

　　服务员表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不断皱眉。眼前的蔡裕康一言不发，他完全摸不准对方的心思，着实不知如何应对。他可不想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第三辆是女性自行车，飞达牌QH-12型，24英寸。”

　　“这款是两厂联营的。鼎鼎有名的‘天鹅牌’南宁自行车厂就参与其中，售价123元，但不许讲价……”

　　徐青雅见到这辆自行车时，双眸瞬间就亮了。

　　这辆车通体粉红，前放的撑杠并不横直，反而呈一定弧度的弯曲，着实漂亮！

　　服务员见徐青雅欢喜，便也喜上眉梢。

　　他大胆猜测：自行车应该是买给这位姑娘的。就算不是买给她的，她的话肯定也很有分量，至少能左右蔡裕康的想法！

　　然而，这种想法错得离谱。

　　蔡裕康表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心中却不断点头。眼前这辆，很适合他妈和蔡婉康骑。

　　不过，蔡裕康早就想好了。

　　他要买的，就是第一辆，凤凰牌那辆！

　　凤凰牌自行车的质量杠杠的，品控好得根本不用操心。最重要的是：蔡裕康对凤凰牌自行车情有独钟。

　　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

　　现在他让服务员继续介绍下去，一是确认是否有更合适的，二是消耗对方的耐心，采用心理战术拉扯！

　　沉默成本越大，到时候他能砍价的空间自然就越多！

　　“呃，我继续介绍下面的吧。”

　　“衡阳自行车厂生产的两辆，一辆喜鹊牌，一辆双雁牌，都是九成新。前面的135元，后面的用了上海的商标，贵些，售价143元。”

　　蔡裕康暗自点头。虽然衡阳自行车厂多年前陷入亏损，而且迫不得已停产整顿，但最后喊出了“不在国内争饭吃，要向国际争市场”的口号，在国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呃，您还是不满意的话，也只剩下最后一辆了。”

　　服务员心中长叹一口气，自知最后一辆恐怕难以满足蔡裕康。

　　煮熟的鸭子，真要飞了……

　　他讪笑着随意介绍道：

　　“九成新的山川牌，售价132元，质量和外形都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