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语气低落，神情复杂，她是怎么也猜不到自己居然会是害白龙重工产品合格率低的原因，可眼下这个预留接口又分明是自己的手笔，

　　“一帆哥，你是怎么知道的，可是，我写这个程序的时候，真的不知道它会被用来当后门。”

　　林一帆叹了口气，白羽是很聪明，在计算机和各种技术上展露出来的学习天赋强得吓人，不然也做不到靠奥赛成绩保送大学。

　　但白羽懂得技术，却不懂人行为的复杂性，每个人做事都有各自的动机，很多事情的答案都藏在每个人复杂的动机和行为准则里。

　　林一帆笑着说，

　　“我先给你缕一缕前因后果吧。”

　　白羽拍了拍胸脯，刚刚大口大口喘气的呼吸逐渐平稳，她现在看林一帆的眼神甚至还多了点崇拜。

　　有时候她会怀疑林一帆是不是真的在摆烂，不然怎么成绩那么差，但现在她总觉得自己在这个摆子面前才是个笨蛋。

　　“嗯，一帆哥你说吧。”

　　“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了，这事还真就是老白干的好事，我早上看到永榕回购白龙股票的时候，也大概猜到了。

　　一家几十年的制造企业，不可能造出来的产品合格率突然暴跌，白龙未来有潜力发展成行业里的巨无霸，对此我很有信心。

　　首先要从你爷爷说起，白龙重工之所以会交给你二叔，不是交给你爸，并不是你爷爷偏心或是不认可你爸的商业能力。

　　是因为你二叔啊，他善！光是老爷子的夙愿这一点摆在那里，他就不可能去对工人的岗位和待遇动手脚，因此你爷爷选择了你的二叔做继承人。

　　但时代在发展，你二叔的能力又不足以支撑白龙，现在的白龙萎缩到了股价都只有几毛钱，因此你爸有重新让白龙走上他所认为的正轨的想法。

　　你二叔一定是防着你爸的，所以很多事情不让他参与，你爸这才安排了这件事。

　　这些其实很明显，但没有人往这里去想，为什么你爸那么急切的想要回购白龙的股票，还安排人打电话收购散户手上的票？

　　因为设备并没有故障，白龙的制造水准也没有降低，现在他有最大的把握买走最多的股票。

　　为什么他是最盼着白龙破产，好收购白龙的人，却愿意借钱给你二叔买设备？是为了安排自己的技术人员进去动手脚。

　　我不懂技术，也不知道里面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法，但他们多半利用你的程序做了后门，远程控制生产端产品的合格率……”

　　林一帆还打算继续往后说，接着再细数老白的罪恶行径，机房的预警系统后知后觉的响了起来，打断了林一帆的柯南时间。

　　红色的警示灯随着预警喇叭的鸣叫交替爆闪。

　　林一帆下意识的想要带着白羽离开机房，白羽抓住了林一帆的衣角，抬起头，盯着林一帆的眼睛，

　　“一帆哥，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比我强，一个是我爸，一个是你，所以我一直以来都很相信你们。

　　但现在，我只相信你了。

　　一帆哥，告诉我，我爸这么做，到底对不对，而我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林一帆看着白羽，那圆框眼镜反射着爆闪的警示灯，眼镜下的眸子里甚至都有一些泪光，周围鸣叫的报警喇叭似乎都在催促着林一帆赶紧回答。

　　不过对错这种东西，有那么容易分清吗？老白或许做法不太光彩，还把自己的女儿牵扯进来了，但他也是想让白龙重新回到他父亲那个时代的辉煌。

　　现实总是不同于白羽熟悉的那个只由0和1组成的算法世界。

　　对是1错是0?怎么可能分的那么清楚。

　　要分，就要分出动机、手段、结果，老白起码只有手段上的正义是缺失的。

　　就在林一帆想要回答白羽，老白没有错的时候，他想起了那些蹲在工厂外休息的一线员工。

　　想起那个五十多岁有一整个家庭要供养的，叫戴建国的男人。

　　戴建国，他有家庭，他有年迈的父母，在读书的孩子，而像他这样代表着一个家庭的男人，这个厂子里还有上百上千个。

　　他们就应该牺牲自己的利益，就为了老白那个让白龙再次伟大的想法吗？

　　但如果要坚持厂子不改变，死守他们的待遇、他们的工作，这就是坐吃山空，白龙重工维持着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谁知道能维持多久？

　　如果白龙倒闭，那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白羽拉着林一帆衣角的手更用力了些，似乎在催促他的回答。

　　林一帆皱起了眉头，思考着对错到底在哪，他脑海里又从那个比鲁迅差一点的语文水平里翻找出了一句话，

　　‘为了自己信仰的道德高地而不择手段的人，才是拉低道德下限的人，要救世界于水火的人，往往让世界深陷水火。’

　　林一帆的眼神变得坚定，这种坚定不同于白总那种老好人式的亚萨西，而是认清一切后仍然愿意相信美好事物的坚定，

　　“白羽，这次是老白做错了，一定会有都能兼顾到的方法，我相信白龙就这么稳定的自己运行下去，也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他不应当插手去做这件事。”

　　白羽松开了扯着林一帆衣角的手，取下了眼镜，用自己的眼睛直接的看着林一帆，又伸出手，用袖子擦了擦林一帆额头上的汗。

　　“对不起啊一帆哥，这明明是我的问题，我却在让你替我下决定。”

　　林一帆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跟过载了一样，身上出了不少汗。

　　还是脑袋空空的感觉好啊，不用思考那么多有的没的问题，一旦东西多了，思考的程度变深了，还真的挺累人的。

　　白羽重新走回机房的电脑前，操作了一会，机房爆闪的警示灯和预警喇叭停了下来。

　　然后白羽拿出手机，打起了电话，嘟了几声之后，电话通了，按开了免提，

　　“喂，老爸。”

　　电话那头是老白温柔的声音，

　　“怎么啦乖女儿，老爸现在手头有点事情啊，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白羽没等老白说完，用平稳的语气对老白说，

　　“我在二叔工厂这里，我检查到运行环境里的后门了，老爸，你不应该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