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粮本可是命根子
曾经淡忘的记忆,潮水般涌入凌宏伟的脑海。
母亲说的粮本,的确是被自己弄丢的。
上个月买过粮后,凌宏伟急着赶中午那班郊线汽车去火车站回学校。
粮本什么时候丢的,丢在哪里,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
前一世,饭后的凌宏伟,傻到沿着路找了一趟,甚至连路边的石头缝都查了个遍。
又问粮所的人捡到没有,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这年头,丢了粮本,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粮本,是这些所谓的城镇户口,也就是吃大红本的工人家庭,必备的生活保障。
做为国家统购统销政策在最末端的延伸,在那个物质极度缺乏的年代,保证了城镇居民的最基本生活需求。
粮本丢失,虽然可以补办,但对于凌家来说,却是灾难性的。
因为没有后世的电脑记录,也没有原始凭证可循,只在每户的粮本上进行记录。
你说粮本丢了,上面有多少存粮,鬼才信呢!
按粮食所的规定,补办的新粮本有三个月的过渡期。
过渡期内,只能按家庭人口给予最基本的粗粮供应。
所谓的粗粮,是相对于大米白面这些细粮而言。
按照凌宏伟理解,因为玉米面和高粱米这些东西,粗的拉嗓子,难以下咽才得名。
按照父母勤俭节约和先吃粗粮、多攒细粮的习惯,家里的粮本上有二百多斤细粮余粮。
那是从全家人的嘴里经年累月的节省,加上母亲每年秋后从附近生产队的田里,溜些没收净的玉米、土豆之类的补贴口粮的结果。
可现在,不仅所存的余粮全部作废,更意味着全家人三个月没有细粮可吃。
见凌宏伟发愣,母亲张美凤意识到了不妙,停下夹咸菜的筷子,点着他的鼻子,“二子,你是不是把粮本给弄丢了?”
父亲凌占山皱眉,瞪起细长的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二子,不会真丢了吧,是不是落在学校了?”
妹妹和弟弟,一脸的迷茫,像看怪物般死盯着凌宏伟。
“爸,妈,如果家里没有,那就一定是我上次买粮给弄丢了。”
凌宏伟坦诚认领。
这事根本推不到大哥身上。
粮本不能直接换钱。
间接的,理论上也只有一种可能。
大哥好赌,总是千方百计弄钱,可以把上面的细粮换成全国粮票,再拿到黑市上去卖。
对,在这个年月,全国粮票可是硬通货。
每斤两毛五,比粗粮换成的地方粮票,足足贵了七八分钱。
关键是,地方粮票只能在本省流通,出了省就不认。
而出门在外,买米饭馒头,或者饼干点心,除了钱外,还必须附上相应的粮票。
凌宏伟还记得,山下国道旁供销社的玻璃柜台里,一斤炉果需四两粮票,一斤字母饼干需六两粮票。
孩童时,凌宏伟最大的愿望,长大后挣了钱,买上一堆饼干吃个够。
当然,这个愿望后来凌宏伟已经不屑于实现。
可在粮所换粮票,得需要矿上开介绍信,而且,一次只能换个几斤,根本不可能被一次性操作。
“啪……”张美凤手里的筷子猛地往炕桌上一拍,“这可咋整啊,粮本弄丢了,咱这一大家子吃什么啊!”
声音里已经带着腔调。
记忆里,如果换成和父亲打架,母亲肯定会立马带着这腔哭起来。
父亲凌占山比老伴冷静些,眉头拧成个川字,再次确认:“二子,粮本真的丢了?”
凌宏伟点头,放下手里的大半块玉米饼。
闯了这么大的祸,玉米饼即使拉嗓子,他也觉得自己没资格吃了。
凌占山深深叹了口气,随即道:
“丢就丢了吧,赶紧补办。吃了饭我就去矿上开介绍信,再去跑粮所。”
母亲张美凤颤抖的声音道:“可,可那上面还有二百多斤细粮呢,就这么瞎了啊!”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天天给孩子们吃大米白面了!”
又满是怨恨地看着凌宏伟,“就算补粮本,三个月也没细粮吃,你咋这么不长心呢?”
要是换了小时候,无情的笤帚疙瘩早就劈头盖脸上来了。
没等凌宏伟吭声,炕里头一直看热闹的妹妹凌铁梅不干了。
她今年十五岁,上初三,正是爱臭美的年纪。
家里的钱大多给凌宏伟上学复读用了,平时她想买件同学穿的的确良衬衫都不可能,心里早有怨气。
加上,这凌家唯一的闺女,从小吃饭就特别挑食。
就像刚才的早餐,她宁肯喝一肚子小米粥就咸菜,也不动那玉米饼子半口。
“二哥,你咋能这样?”妹妹凌铁梅的声音尖利,脾气大,嘴巴刻薄。
“铁梅”,恐怕全国仿佛她年纪的女孩,叫这名字的不下百万。
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红灯记》,影响了整整一代人。
“你复读花光了家里的钱不说,又把粮本丢了,这不是存心吗?”
“你可倒好,早就把粮食关系起走了,在学校有馒头吃,合着让我们在家啃窝窝头,二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四弟凌宏军也似乎明白过来,三个月没细粮吃是怎么回事,小学五年级的他,瞪大眼睛看着凌宏伟:
“二哥,我可不想三个月净吃窝头。”
一时间,全家人的矛头针,都对准了凌宏伟。
当年,父亲补办了粮本,确实按规定,熬过三个月没有细粮的日子。
既然重生了,凌宏伟当然要想办法避免。
可重生过来,脑海里没出现过系统的声音,更没带什么金手指。
面临如此的难题,让与前世无异的凌宏伟情何以堪。
且慢!
自怨自艾不是凌宏伟的性格。
重生过来,已经是最大的福分,还要啥自行车?
困难是什么?
困难难道还有办法多吗?
现在,最大的优势是自己往生的经历和不凡的头脑。
只要利用好,区区这点小考算得了什么?
指责声中,凌宏伟冥思苦想。
倏地,一抹浅黄色碎花衬衣的影子,在他脑海里飘过。
对,隔壁那个郭家姐姐,不就在粮所工作吗?
前世的人生经历告诉他,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在人为。
什么规矩,什么制度,都由人制定,由人执行。
即使最严密的规则,里面都有可变性余量。就看你有没有人,或者敢不敢去钻这个缝子。
想到此,凌宏伟突然咧嘴笑了。
“爸,吃完饭我跟你去矿上,开了介绍信你就别管了,我去粮所。”
“嗯,也行。”一向不喜欢和领导打交道,也不爱抛头露面的凌占山,爽快的答应。
介绍信自然只能身为矿职工的父亲去开,剩下的事就看自己的了。
有了信心,凌宏伟拿起丢下的半块玉米饼,大口吃起来。
在一片埋怨和诸如‘没心没肺的’指责声中,凌宏伟匆匆吃完早餐。
跟着父亲去了矿后勤科,开了一张盖有骑缝章的介绍信。
看着父亲佝偻着高大瘦削的身子,向家的方向去了,凌宏伟整理了一下发型,奔粮食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