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众人离去,苏令婉垂泪道:爹爹,你快救救袁家哥哥吧。苏冠南道:不是爹爹不想救他,他中的这一记毒掌,阴寒霸道,爹爹也是束手无策。苏令婉想了想,抹着眼泪问道:要不我们带他回家去,教爷爷设法救他。苏冠南道:他心脉已乱,虽然心口尚有余温,也挨不过一时三刻。回家路途遥远,再说我们为穆家而来,如今怎能为了他一人半途而废。父女俩正说着,店家从里边走了出来,眼见店里出了人命,又怕报官,惊慌之余哆哆嗦嗦的说道:从这里往西一直走,有个叫黄旗堡的地方,住着一个古怪郎中,听说家里天天晾药,却也没见他给谁医过病。前些日子有人前去赎药,反被他轰了出来。不过都说佛度有缘人,先生不如带这位公子去看看,如果机缘到了,兴许他大发慈悲,能捡回一条命来。苏冠南心道:袁公子受的毒掌,岂是寻常郎中能医好的。见爱女不住催促,只得问明道路前去投医。
父女二人带着袁重懿一路打听,走了十几里路,弯转来到一座破败的老院子前,只见木门虚掩,未到近前,先一股浓浓的药味透到院外,苏冠南!门上一副楹联倒还新鲜,分明写的是:见死不救身外事,冷眼旁观局中人。苏冠南心想:店家说这郎中性情怪胎,看着门联,大有拒人千里之意,眼下急于救人,也不理会这许多,推门才要走进去,就听里边喊道:阿留,快去关门,话音未落,一个道童从里边飞奔出来,只见这道童脑门奇大,顶上一,手脚皆赤,身高不过三尺,腋下挟着一根药杵,却足有四尺长。在门缝晃了一眼,见苏冠南父女走近,一杵便扫了过来。苏令婉见药杵扫过,抢在前边,铁镗轻点,一压一带,将木杵牵了出来。苏冠南趁空抱着袁重懿跨进门去:口中念道:仙童得罪了。道童见二人闯到院中,越发焦急,一个转身抽回药杵,直捣苏冠南后心,他虽不会武功,但情急之下,奋力一击,倒也舞的声势惊人。苏令婉怕他真的伤了爹爹,铁镗横拦,又把药杵架了起来,顺势托起,想把药杵挑高迫使道童撤手,哪知这道童年纪虽小,性子却倔,举着药杵被挑起半丈高,依然不肯松手。苏令婉心下着恼,铁镗骤然一收,力道尽失,道童从半空直坠下来,颓然倒地,似乎满腹委屈,接着哇哇大哭起来。苏令婉摔伤了道童,心中有愧,问道:阿留,姐姐不是有意的,正要伸手扶他起来。道童身下一滑,从他手底溜了出去。冲到门前,向里面哭道:师傅,阿留打不过人家,他们闯进来了。唉,没用的东西,叹息声中,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走了出来,他身材短小,却穿了件宽大长袍,拖拽在地上,随着他摇晃的身形,左一摆,又一摆,滑稽至极。
苏冠南看了他这番装束,不觉有些迟疑,但想世间多有放达之人,无不胸富才学,或者这老人真有些手段也未可知,躬身言道:老丈有礼了,在下这位小友,不幸为恶人所伤,命在旦夕,想请老丈救他一救。老人白眼外翻,拂袖道:命在旦夕,与我何干,阿留送客。苏冠南固然疑虑老人医术又见老人言辞决绝,但想既然到了这里,怎好轻言放弃,求道:自古医者妙手仁心,还望老丈垂怜。老人怒道:你们上门欺辱我徒儿,还叫我垂怜救人。我师徒打不过你们,虽死而已,虽死而已。骂完就伫在那里,大有坐等引颈就戮的意思。等了半响,斜眼看看苏令婉还站在那里,又叫道:丫头,还等什么,你把我杀了吧。苏令婉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我和爹爹上门是求你救人的,谁说要杀人了。走到阿留身边,摸摸阿留的脸柔声道:姐姐刚才摔疼了你,是姐姐不对,你不要怪姐姐。阿留点点头抬眼见师傅脸色阴沉,忽又使劲摇了摇头,苏令婉见他对师傅惧怕如斯。笑道:你不必怕他,他要是再敢凶你,姐姐就打他。见阿留惊讶之余,眼中流露着一丝疑惑。笑问道:你不信姐姐说的话,姐姐打给你看。说时玉手一动,宛若蛱蝶翻飞,张手就往老人脸上打去。
苏冠南见爱女动手要打老郎中,急忙去拦,只是他抱着袁重懿,又离得远,毕竟慢了几分,忽然眼前一晃,苏令婉又跃了回来,两指间夹着一缕白须,原来说笑间,苏令婉以两指为剪,轻松将老人胡须裁断。阿留吓的目瞪口呆,老人也涨红了脸,眼见被苏令婉捉弄,气的跳脚大骂,只是惧于苏令婉手法玄妙,骂便罢了,却不敢冒然出手。苏令婉拍拍手喂一声道:还不快过来看看我袁家哥哥伤势,不然姑娘把你那满脸白须全裁了,说着两指平伸,冲着老郎中做了个裁剪的姿势。老人大袖一撸,尖声叫道:要剪便剪,虽死不从。苏令婉听了越发生气,笑骂道:你讨打是不是,把铁镗往腰间一插,飞身扑了上去。老人嘴里叫的欢,真见苏令婉贴身过来,回身就跑。只是他人已是耄耋之龄,步履蹒跚,哪如苏令婉灵活。见苏令婉伸手过来,登时捂着脸蜷缩起来。苏令婉追着要剪,见老人全身缩成一团,总觉无处下手,玉足在他身上踢了几脚,心下仍不解恨,碎步向堂中走去。老郎中许久听不见声响,探头问道:阿留,那丫头走了吗?阿留应道:走了。老郎中抬头看看,苏令婉果然不在眼前,又问道:他去哪了。阿留指了指药房道:姑娘去药房了,老郎中不免却步。
不久就听见里边叮叮当当一阵作响,想是苏令婉将里边绞作一团,瓶瓶罐罐碎了一地。老人在院中急得捶胸顿足,却不敢轻越厅堂半步,苏冠南心想,婉儿打小任性,劝也劝不住。且由得她胡闹,走时多赔些银两给老丈吧。忽听嗤嗤声响,那老郎中叫道:阿留什么声音,阿留道:好像是姑娘把纸撕了。老郎中忽的回过神来,急忙向厅堂奔去。苏令婉手正在不住翻找,见老郎中进来,生怕他纠缠,怀抱药方翻身躲到梁上去了,老郎中高声叫道:把药笺还我,苏令婉道:你说还你,就要给你嘛,姑娘偏偏不给。老郎中怒道:我一再忍让,好姑娘,使不得啊抓起一张念道:太公梦赐仙方,这个能医的袁家哥哥的伤么?不待老郎中回答,暗运真气五指一握,玉手摊开时,那仙方已如飞絮飘落。老郎中看的大急,又奈何不了她,哀求道:姑娘使不得啊,这是老朽梦中得姜太公所赐仙方,一觉醒来,里面十五味药,只记下了十三味。还有两味药,如何是记不得了。不过老朽正一味一味的试药,药成之后有起死回生之妙啊。苏令婉听说来了兴趣,接口问道:缺的两味药找到没有。老郎中沮丧的道:尚需时日。苏令婉听了好生失望,怒道:故弄玄虚,就知道拿这些糊弄人。啪一声响,一张药方又被她用内力震碎。老郎中哭丧着脸一声长叹,却拿眼前的少女没有半分法子。这时苏令婉又抽出来一张,念道:葛仙翁通天丸。朝着老郎中扬了扬问道:喂,这通天丸能救我袁家哥哥吗,老郎中哪敢接口,巴巴的望着苏令婉,满脸堆笑,生怕一句说错,痛失良方道,苏令婉翻翻药笺,口里不住念着:醉仙方,龙筋凤髓膏,念一张便撕碎一张,还要加个评语:故弄玄虚,转眼已毁去十几张,那老郎中看着多年心血,被苏令婉毁去,心中悲恸至极,急得双泪垂落,恳求道:好姑娘,快快住手,老朽救人就是了。苏令婉听说,收住手说道:你先看看,我袁家哥哥这伤,能不能医得。老郎中怪目一瞋道:我青囊子答应救人,便是死人也能医活。
苏冠南心里一惊,似乎也听人说起过,武林中走位神医青囊子,若活到现在,少说也有百岁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叫苦,婉儿年幼无知,得罪了前辈高人,这可如何是好?忙想着苏令婉喊道:还不快下来,跟神医赔礼。哪知苏令婉浑然不觉嘟嘟嘴,冲着青囊子叫道:你神气什么,有爹爹在,我也不怕你。爹爹叫我赔礼,也偏偏不陪,等你救活了袁家哥哥我才赔礼。轻轻一荡,人已飘落在地,拍拍怀中抱得药笺,又叫道:我先帮你看管着,若是医不好人,忽的玉手一握,拿到嘴边张开,轻轻一吹,咯一声笑,人已远去。
苏冠南将袁重懿抱到床上,朝着青囊子拱拱手道:小女教导无方,冲撞神医之处,尚希见谅。青囊子听说,仿佛记起刚才的断须之辱,狠狠地蹬了苏冠南一眼,叫道:女不教,父之过。苏冠南慌忙应到:神医教训的是,在下甘愿领受责罚。只是小友眼下伤势过重,请神医快些为他诊治。青囊子瞟了他一眼,道:急什么。叫我看看,略加思索,伸手去缕胡须,却抓了个空。叹口气道:佛说一切流转相,无非生、住、异、灭,须兄啊须兄,你陪着我从无到有,从黑变白,相依百年,如今你一朝远去,老朽还真舍不得,等我奠酒三杯相送。
青囊子审视良久,一拍脑壳,说道:奇哉怪哉,这娃儿虽然身上中掌,却没伤到心脉,看这寒毒分明是药石所致,伤在五经。看了苏冠南一眼,诘问道:你是不是见他醒不过来,偷偷给他喂药了。苏冠南苦笑道:小友与人争斗,中了一掌,便既这个样子了。在下不通药理,怎敢胡乱给他喂药。青囊子听了又骚骚头,自言道:这分明是五石散之毒。苏冠南忙问道:何为五石散。青囊子漫应道:五石散乃是一位滋补方,是以丹砂、雄黄、曾青、绿秋、白矾五种药石入药。苏冠南奇道:即是滋补方,怎能用来伤人,还把小友伤的如此之重,但这药用时需反复蒸晾,若是用的不对,便是五毒。服用之后,断无生理。苏冠南听了说道:神医既然对五石散这么了解,自然可以给小友解毒了。苏冠南说道这五位药材原是滋补之用,为何他反受其害。青囊子道:子曰:过犹不及。这五石散若是服食过量,开几副温凉的方子冲服,在配上老朽研制的九如丹,不消一时三刻,便如常人。苏冠南听的暗暗心惊,想不到彭麟小小年纪给他这五石被混元气催动直达五脏,丹砂雄黄曾青绿秋白矾这人能竟能将药石之理融入武学,青囊子道:你懂什么,这五石需要反复整酿才可入药。若是胡乱吞服,神仙也难逃一死。只是若是吞服整酿过的药石,对人只有滋补之用,要想伤人,却万万不能。略加思索,又道这人一定是将整酿前的五位药石化为五毒,再借助掌力使将出来,伤人于无形。不过他用这五毒练功,却未伤及自身,是如何做到的呢?摇了摇头,似乎一直想不明白。忽然手抓一把短刀,飞快的刺在袁重懿手足经脉上,几道血箭瞬间喷涌而出。苏冠南大惊:忙要为袁重懿点穴止血,青囊子一把抓住他道:不要添乱。苏冠南急道:小友中了寒毒,毒浸五经,气血衰竭。神医还在为他放血,不是釜底抽薪。青囊子怒道:你懂什么。这五石散虽是温寒之物,服用不当,便会周身气燥难耐。这娃儿身受毒掌,表面看来,是虚寒之毒闭塞五经,至有心脉不畅,我看却不然,表象之下气血正旺。苏冠南问道:这是何故。青囊子道:这是因用掌之人功力尚浅,仅损其经脉,若是高手施为,只怕这娃儿业已五脏俱糜。若是用寻常法子,辅以温热之药驱寒,便会适得其反。为今只有先泄其血,弱其手足五经。等到气血平和时,再济于药石。忽然朝着外边喊道:阿留,快把我的九如丹拿来,不多时,阿留捧着个玉盒走了近来。青囊子打开玉盒,取出了一粒朱红药丸,摊在手心里,夸赞道:宝贝啊宝贝,我荒废了多少时日,才把你烧炼出来。但想你这至热至阳之物,老朽羸弱之躯,虚不胜补。总以为天壤间再无用武之地,可巧碰到了这样一个病秧子。摸了摸袁重懿的额头,说道:也是你的造化。苏冠南心想,听他这意思,这原是神医为自己炼制的丹药,对症与否,可是两说。如今只是凑巧拿来一试罢了。想想爱女毁去的几张药方,听来无不荒诞不经,眼下袁重懿气血两虚,要吞服这至阳至热之物,不免忧心起来。
忽听青囊子嘀咕道:没事的时候碍手碍脚的,真要用到你时怎么倒反不动了,苏冠南一愣,才想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心想自己虽非一派宗主,也处处受人敬重,如今被他呼来喝去,心下不觉有气,但想眼下有求于人,只好忍气吞声,顺手点了袁重懿手足几处穴道,候在边下问道:前辈但有使唤,尽管吩咐。青囊子见血慢慢凝滞,掰开袁重懿口齿,将九如丹放到他嘴里,又吩咐阿留道:去取天露盘过来。阿留应一声,须臾托回一个铜盆,盆中盛着少于乳汁,青囊子用铜勺子舀着乳汁给袁重懿慢慢喂服,不一会袁重懿脸上黑青已渐渐消去。见袁重懿服药之后有了起色,苏冠南心中大喜,说道:前辈救了小友一命,容图后报。不知这伤几日才能痊愈。青囊子白了他一眼,厉声尖叫道:阿留,送客。苏冠南心道:这青囊子医术虽高明,其性情喜怒无常,真真可恨,只是眼前有求于人,又发作不得,忙起身告辞,刚走到院中,忽见青囊子又追了出来,陪笑道:前翻姑娘取走的药笺,还须速速送回来,苏冠南见他先倨后恭,委实有些可笑,只好满口应承下来,他却不知青囊子生性孤僻,虽有回春妙手,却无悬壶仁心。只为那爱逾性命的药笺,被苏令婉抢去,才不得不乖乖就范。眼见袁重懿依然得救,自是放心里去
袁重懿服了青囊子的九如丹,值到次日才醒转过来。见自己躺在一张破床上,周围屯满了药草,想起自己中了彭麟一掌,便既失去意识。心想:应该是苏家父女把自己送到这里来的,挣扎着要起来,只是他余毒未清,精神萎靡,只好继续躺在床上,喊道:苏四侠,令婉妹子。喊了几声,没听见有人答应,心下想到:奇怪,难道他们都不在吗。正在胡思乱想。一个赤脚小童托着一个大铜盘撞开门走了进来,见袁重懿醒了,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叫道:你醒了,师傅走之前说你半柱香后便会醒来,叫我过来给你喂药,说的果然没错。袁重懿点点头道:小兄弟,你是谁啊,你师傅又是谁啊。小童道:我叫阿留。袁重懿问道:阿留,我在那里呀。阿留道:你在师傅家里。袁重懿奇道:尊师又是哪一位。阿留道:师傅自然就是师傅了。师傅医术很厉害的,说你醒来后会口渴,嘱咐我喂你服药,不能喝水。要喝天露,说着就用铜勺子舀了一勺汤水送到袁重懿嘴边,袁重懿看他口中说的天露是一勺白浆,虽不知为何物炼制,但想这性命都是他师傅救活的,断无加害之理,就张嘴接来喝了,觉得这天露入口微甘,入喉净爽,奇道:这是什么药,喝起来好生令人回味。阿留道:这是天露,是师傅好不容易采集来的。一年只有霜降那日,要用承露盘去接。要在寅时卯时,初曦微露时接来才可炼制,要是那天霜气过重,便不宜取。阿留说的原是萃取草本,秘制灵药的方法,寻常医家若是能聆听几句,都是终生受用不尽。袁重懿却对这些提不上兴趣,他心里挂念着苏冠南父女,不知自己伤后,彭麟等人有没有为难他们,急切问道:阿留,我到这里几天了。阿留想了想道:三天了,你睡了整整三天。袁重懿又追问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你见过一个穿黄色衣裳的姑娘吗。阿留道:你是说那个很凶很凶的姑娘,他走了。袁重懿心想:令婉妹子虽然顽皮,但心底纯善,怎么会成了他口中很凶很凶的姑娘,忙道,这其中恐怕有误会。这位姑娘姓苏,等他来了我介绍给你认识,他好捉弄人,可不见得就很凶很凶。阿留连连罢手,急道:我猜不要和他做朋友,听了用力摇摇头,仿佛心有余悸。道:他追着师傅要打人,把师傅的白须都剪了,你还说她不凶?我才不要和他做朋友。袁重懿奇道: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打人。阿留道:师傅不给你医病,哪位姑娘生气了,就要打人。袁重懿听明白了原委,问道:阿留,你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她可是位好姑娘,你把她找来,我给你说和。你要给谁说和啊,一人接口问道。阿留一听,跳起来道:师傅回来了,忙跑过去开门,一个瘦弱老人走了进来,桌前放下一把草药,取走冲着袁重懿冷哼道:人不大,口气不小。袁重懿挣扎着坐立起来,要行礼,只觉周身无力,欠然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只是在下周身无力,乞恕无状之罪,不能给前辈见礼了。瘦弱老人冷哼道:你不必谢我,我也没有救你之心。要不是死丫头抢走了我的药笺,我决然不会救你。提到药笺,似乎又触动了被苏令婉捉弄之事,瞄了一眼袁重懿,恨恨的道:那死丫头抢走了老朽的药笺,若是损伤分毫,不把你大卸八块,难消我恨。袁重懿虽然觉得苏令婉拿药笺逼迫遁神医为自己疫病,有些不妥。但想这也是苏令婉爱护之情。他生性恬静,又随着凌相卿读些修身养性的书,面对诸事都较为坦然。虽然觉得苏令婉拿药笺逼迫遁神医为自己疫病,有些不妥。但想这也是苏令婉关护之情,不好责备。见青囊子言语神情,一如少年人,偏激易怒,心想,看他早过了耳顺之年,还这么暴躁,遂好言劝说道:前辈放心,我这位朋友不是坏人。取走的府上的东西,早晚要送回来的。
青囊子白了他一眼,伸出两指在他腕上一搭。回到桌前,挥毫写了几个字,说道:阿留,把这个贴到门外去。阿留应一声,飞快出去了。回来时见师傅不在,走到袁重懿身边,说道:你安心疗养,过几日就能见到那位穿黄杉的姑娘了。袁重懿奇道:你怎会知道?阿留手指指门外,悄声说道:你可知方才师傅写的什么,不等袁重懿追问,又道:三日之后,人去笺归,两不拖欠。这是师傅告诉她,三日以后你的伤势无碍了,要她们带着药笺过来换人。袁重懿心想:这位郎中记恨令婉妹子的捉弄,又忧心令婉妹子不能按时还回药笺,才约定三日之后,人和药笺交换,彼此约束。想想这青囊子心思乖巧,却难脱痴迷之念,又不觉好笑。
那青囊子看起来气量狭窄,却又极重承诺,既定了三日之约,这三日总是尽心尽力为袁重懿疗伤。天色伟亮,便带着小徒阿留去山中采药,袁重懿得其悉心调养,不觉三日间,已渐渐痊愈。这日卧在床头,正觉闲来无事,忽见蕉窗上掠过一道暗影,袁重懿心道:难道有人来了,许久又未听到响动,心下正自疑虑是不是眼花了,又听吱一声轻响,窗扇被人轻轻推开,只见一个玉人探出窗前,花簪云鬓,俏美灵动,不是苏令婉是谁。袁重懿正要招呼她进来,只见她伸出玉指,轻按朱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满含笑意的一张粉颊脩变的双腮耷拉,眼角下合,乔扮做青囊子模样,意似相询:青囊子在家吗?袁重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先生采药去了,苏令婉听说脸上霎时又浮现出一片笑意,接着推门走了进来,见袁重懿伤势已无大碍,口中啧啧赞道:听爹爹说这位老郎中,人称青囊子,是武林中的第一圣手。我只当爹爹哄我,没想到医术高明如斯。袁重懿道:原来神医名叫青囊子,听阿留说,亏了令婉妹子帮忙,不然神医也不会大发慈悲了。苏令婉笑骂道:老神鬼倔的很,我打也打过了,求也求过了,你以为他真有这么好心,从袖中抽住一卷纸笺,又道:不过老郎中既然医好了你的伤,这东西就还给他吧。说着轻轻一送,纸笺飞落到纸簾上去了,袁重懿见她露了这一手,大是钦佩,赞道:妹子好功夫。苏令婉娇羞道:袁家哥哥,你又来取笑我,不信金兰世家能看上我这功夫。说时走到床沿上坐了下来,星眸盯着袁重懿左看看,又看看,一双玉足轻缀在床脚间,偷偷笑个不停。
袁重懿也是头一回和一个年轻姑娘独处一室,见她不住的看着自己,虽则心怀坦荡,也不免扭捏。记得这姑娘喜欢别人夸赞自己,想说几句感谢的话,这时总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更不知如何措辞。二人相视良久,苏令婉拢了拢云鬓,忽然神秘一笑说道:袁家哥哥,你猜我和爹爹遇到谁了。袁重懿笑道:妹子你是玲珑剔透的心思,你让我猜的,我是决计猜不到的。苏令婉嫣然一笑道:好,那我就告诉你。前天我们在去穆家的路上,遇到漱玉山庄的凌庄主了,同行的还有两位黑面汉子。袁重懿道:那是我伏家两位叔叔。苏令婉点点头道:爹爹招呼他们时,是称呼他们伏家昆仲来着。爹爹告诉他们你受了伤,住在这黄旗堡,劝他们来接你回去。他们听说了也很着急,本来是要来看你的,后来听说是青囊子救了你,就放心多了。他们说同行的顾五爷为了找你,都几天了音信全无,先让你在这修养,等找到顾五爷,一同来接你回去。袁重懿惊道:顾五叔没和他们在一起么,苏令婉点点头道:听凌庄主说,他们几人分拨找你,别后就在没见过。还说穆老爷子宅子被烧,人也不知所踪。爹爹就和凌庄主约定分头寻找,我和爹爹找穆老爷子。凌庄主他们找那位顾家叔叔。可是这几天,我们把附近都找遍了,也没见到穆老爷子。爹爹说烧院子的人,带头的叫做朱羽,是什么萧关五友。要是在找不到,这几天爹爹就要带着我去萧关了。说着不舍得看了袁重懿一眼,又道:我和爹爹商量,我留下来照顾你,叫爹爹一个人去。哪知爹爹说:你有凌庄主照顾,留下我只会添乱。说时幽怨的看了一眼窗外,似乎暗怪爹爹无情。
袁重懿心里一动,想道:云顶苏家声威照人,听说家中子弟虽然谦恭有礼,多少有些孤高,我和这位姑娘相识不过几日,但觉生性随和,相处极洽,倒像是青梅竹马,绝不生分。眼下听说她要走,也不免生出丝丝悲凉。又听她语调伤感,柔声劝道:萧关离此不远,妹子只管前去。等我养好伤,也要去寻访穆老爷子的,那时总会遇见。苏令婉反问道:那要是遇不到呢?前去萧关这么多条路,谁知道你会走哪一条。袁重懿见她有此一问,痴痴念道:原来令婉妹子并不讨厌我,还盼着能在遇见,郑重的道:听说鲁东沂山风景秀丽,我时常想去看看,若是在萧关见不到妹子,我去沂山游览,一定顺道去拜访妹子。苏令婉愁眉一展,抓着袁重懿的手用力摇了摇说道:你是我此行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可不能失信于人。袁重懿笑道:我和妹子击掌盟誓。苏令婉道:好啊,我倒要看看金兰子弟是不是守信之人。伸出手去正要击拍,忽听门外蹄声特特,苏令婉跳下床来叫道:哎呀,老郎中回来了,我才不要见他。接着一跃而起,穿过后堂,推开一扇小门悄悄走了。
袁重懿在这里住了几日,心知青囊子家中没有车马使唤,决计不会是他回来了,接着又听到一阵吱呦吱呦的马车声响,暗自猜测:是不是凌二伯他们雇了马车,要接我回去。正待下床相迎,忽听院外铛铛铛几声巨响,震的地动山摇,紧接着有人问道:青囊子在家么,故人来访,听声音是个年老的妇人。袁重懿心想,原来是来拜访神医的,眼下神医不在,不好冒然应声,便躺在床上静候。半响又听一人说道:殷大嫂锤石叩门,青囊子若在家里,早该听到了,许久不见回应,必是家里没人,我们不妨先进去等等。又听门外那妇人说道:也好,谭和尚你去开门。又听一人说道:我来开门,刀光一闪木门早被劈为两半,一个独臂老者肩抗一把漆黑大刀冲了进来。背后又听谭和尚叫道:大刀熬,就你性子急,没听见殷大嫂吩咐吗?说话声中一个手拿铜环的白净和尚跟着走了进来,想必就是被唤作谭和尚的。
这人在院中双目一扫,忽的退到一旁躬身道:殷大嫂,您里边请。说罢迎着一个丑陋的老妇人走了进来,那老妇人手拿禅杖而来,谭和尚满面堆笑,恭恭敬敬的侧身相迎。待的老妇人走过,谭和尚脸色一变,忽的伸手向先前破门而入的独臂老人抓去,口中喊道:大刀熬,你弄坏了青囊子的门,这老怪物发起疯来,你能降伏的了?独臂老人大刀熬一侧身子,肩上大刀忽然抡起,直向谭和尚手臂砍去,口中叫道:降伏个甚,老怪物要是不乖乖跟我走,我一刀把他斩为两段。谭和尚深知大刀熬大刀雄浑刚猛,急忙缩手,口中却不愿输了阵势,嚷嚷道:怎么,你也要断我一臂不成。大刀熬嘿然一笑骂道:贼和尚,你倒是精于算计。我们四大香主,我排名在你前面,你想取代我,又打不过我,便想着今日折上一条手臂,告发到堂主哪里,堂主定不肯饶恕我,那时候只怕我命休已。真真划不来。殷大嫂冷锐的双目在二人身上一扫,厉声喝斥道:都知道本堂门规森严,还在这里啰唣什么。大刀熬一双鼠目在袁重懿身上扫了一眼,问道:谭和尚你看这娃娃伤在哪了,
大刀熬听了,气的哇哇大叫,痛骂到:贼郎中,我们上门延医,只管推三阻四,要什么玉藤,转脸就给这娃娃看病,分明刁难我们。一眼未闭,忽然举刀向袁重懿身上砍去。当此之时,忽见谭和尚金环飞起,重重击在大刀熬的刀上,将刀荡了开去。殷大嫂怒斥道:大刀熬,你干什么。大刀熬对殷大娘颇为忌惮,语气登时一软,说道:殷大嫂,你有所不知,我们为了这玉藤,费了多少心思。殷大嫂冷哼一声说道:大堂主令我们具,区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