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县回民较多,他们不吃猪肉,肉类主要以羊肉为主,因此有一道手抓羊肉是本地的特色。
杜峰已有多久没吃肉了,他自己记得,所以他首选了一家回民饭馆。
可是对于薛敏一个从出生就不吃羊肉的人来说,进入一家充满羊腥味的饭馆属实艰难,不过想要警民配合,民要配合,那么警,也便需要配合。
杜峰咀嚼着大块的羊肉,沾着当地特色的料汁,那是一个地道。
王耀辉同样是地地道道的西北汉子,后来因为林泽跑去了云省,他才被借调了回去,所以对于这一嘴满口花椒油的羊肉,也早已贪恋。
唯有薛敏,早上下了飞机,再一路赶到临县,一口都没吃的她,此刻只好点了一碗素面充饥,碗中偶尔散发出的腥味,让她不得不紧皱眉头。
杜峰和王耀辉都发现了这一细节,不过两个人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杜峰纯纯是为了整治一下薛敏那不可一世的傲气,而王耀辉,对于一个单身四十年的大老粗,心里只有五个字:你爱吃不吃。
茶足饭饱后,杜峰打着饱嗝斜靠在座椅上,由于还不是吃饭的正点,所以整个诺大的饭馆二楼,只有他们三人。
薛敏站起身将包厢帘子拉上,纤细的双腿在天蓝色紧身牛仔裤的包裹下,愈发显得修长。
此时此刻,如若换做六七年前的杜峰,那必然是少不了一番赞叹,可是如今,他就像个浪费空气的人,在苟延残喘,对这些已经毫无兴趣。
正在剔牙的王耀辉自然理解此时薛敏拉帘子的动作,他喝上一口茶水后很自然的拉起一把椅子坐在帘子外面,防止热情好客、平均每五分钟就要加一次茶水的女服务员突然进来听到不敢听的。
“这就开始了”?
杜峰打着哈欠开口。
薛敏冷着脸:“怎么,要不要去按按摩”?
“这也不是不可以”。杜峰一脸笑意,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
“杜峰,请你记住,你是云省取保候审人员,原则上你在这起案件没有归档之前,是不能离开云省半步,你明白吗”?
杜峰闻言依旧满脸假笑:“你们不是发通告了吗?人消失不见了,这不是已经结束了”。
薛敏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怒意:“消失不见的意思便是这起案件可能还存在很多疑点,所以你要不要再跟我回去,去再次感受感受全身起满湿毒的乐趣”。
薛敏特意用“乐趣”两个字表示得湿毒的痛苦,不为别的,只为看不惯杜峰此时的那副嘴脸。
杜峰受不了云省的湿热,因此在云省的两年内,他全身的皮肤包括脸就像鳄鱼的背一样丑陋,全是红色的疙瘩,还留着血浓。
这种病,想死死不了,想活,又让你不能活的舒服,属于无解!
很明显,薛敏的话对杜峰很有用,他满脸紧张的神情写满了在医院病床上恐怖的经历!
“吧嗒”一声。
想要一切的回忆,烟便是最好的搭档。
“吧嗒”一声。
门帘外王耀辉也紧接着点上一根。
两人前后呼应,又像是对彼此曾经的过往一种特殊的招呼方式。
其实这不单单是杜峰的回忆,也是王大刑警王耀辉职业生涯不可消除的过往。
、、、、、、、
我把林泽的头爆了之后,那时候我就已经脑袋不清楚了,什么都记不清楚。
当时所有人都不准备报警,林泽也是一样。
可是这动静却引来了门外候着的服务员,服务员见状便将事情说给了他们带班的经理,经理刚开始在我们来之前还很兴奋,还以为我们这一大帮人是公司团建。
现在看到有人爆了头,血流了一地,不安的心便开始躁动,瞬间将我们从公司团建人员联想成黑社会成员,当下就报了警,我还没来得及吞下安眠药,便被民警带回了警局醒酒。
“当时大概是几点钟”?薛敏冷不丁的开口。
“我自己并不记得时间了,是后来王警官查了监控,当时应该是凌晨两点多左右”。
“也就是第一位受害人死亡的前半个小时”?
薛敏沉声。
杜峰饶了饶头,深吸一口烟后缓缓开口:“我不清楚”。
“赵琴的死,难道你不清楚吗”?
“我当时在喝酒,要到那里去清楚”?
杜峰有点急眼,语气也变得急促。
薛敏微微撇过嘴角:
“我问的意思并不是说当时,而是你所知道的时间,或者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这时间和事情不管是从以后知道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现都要如实回答”。
杜峰狠狠掐灭烟头,再次点上一根烟后深吸一口边吞吐烟雾边开口:“是,后来有听说,当年初中同班同学的赵琴就死在了当晚,而且是被轮奸致死的,就在凌晨两点左右”。
“那三个恶魔是从你的单身派对上离开的,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
杜峰说着深吸一口烟后,再次开口:
“后来王警官找过我,告诉了我这件事,他们在KTV监控上看到那三人大概是一点左右离开了夜魅”。
“所以王耀辉刑警是在你离开派出所后几天找到你的”?
“大概两三天吧”。
“我不要大概,说具体”?薛敏冷着脸询问。
“警官,人的记忆是有限度的,有些事我真的忘记了,而且这些东西金市刑警大队有明确记载,你自己可以去查”。
杜峰不甘示弱,说话的同时一双空洞的眼眸对上薛敏那冷淡的双眼。
这像是一种挑衅,其实更多的是宣示自己的人道主权。
薛敏轻抿一口茶水,一双锐利的眸子看着在烟雾中吞吐的杜峰,那张脸此刻给她的感觉是既陌生却又带着某种熟悉。
她在来之前已详细看过了杜峰所有的录像带,她自以为凭借她所学的专业知识已经对杜峰了如指掌,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杜峰给她的感觉是一种缥缈感。
这缥缈感就像在茫茫沙漠中,一滴水想要牵引出一大片池塘一样荒芜。
自古都是一个道理,有了池塘,必然会有水,可是有水并不一定是一片池塘。
因此,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这次的交谈还是以杜峰所说的为证据链的依旧,那相当于便是想要用一滴水引出一片池塘那样荒芜。
只是,以目前来说,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继续”。薛敏冰冷开口。
“这次请不要打断我”。
杜峰同样不给薛敏好脸色,冷冷开口。
“咳、、、、呸、、、、”。
话音落下,杜峰便俯下身子咳痰,将由于常年抽烟而积攒在喉咙中的陈年老痰一口碎在脚边的垃圾桶中。
薛敏默默带上口罩,是满脸嫌弃。
杜峰看着窗外,阳光已经在在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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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警察抓走后,次日我才醒酒,已是下午四点。
这期间有三位民警来抽过我,甚至还有人在我身上泼凉水,可是我醉酒的厉害,那是我第一次喝那么多酒,所以难受的要死。
“在二零一零年十月十六日之前,有调查记录显示,你白酒最多八两,撑死给你算一斤,而啤酒状态好的情况下是十五瓶。在喝完这么多酒后你第二天早起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左右,中午起来的概率是百分之八十左右,那你现在初步估计,你那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
薛敏再次打断杜峰让后者有些许愤怒。
他眯着自己本就不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吆,你这个问题倒从来都没人问过呀?这很新奇,难道现在警察盘问,还能这么假设”?
薛敏闻言并未急着回答,而是挥动着白嫩的手驱散杜峰香烟的进攻。
象征性的挥动几下过后,薛敏淡淡开口:
“请你正确回答问题,不要转换话题”。
薛敏说话的同时还将放在自己水杯旁的黑色录音笔往前挪了挪,以此来宣告此时正在录音。
杜峰撇撇嘴角。
“不清楚,你这样的询问我没办法进行比较”。
杜峰拒绝的很干脆。
而薛敏也没再继续纠缠。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个问题是没有准确性的回答的。
每个人的酒量虽然都有一定的限制,可是环境和心情的因素,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所以,她只是单纯的试探,看杜峰会不会上钩。
“继续”。薛敏还是一贯的语气。
“这次请不要打断我”。
“咳,呸”。
一口陈年老痰再次进入垃圾桶中。
、、、、、、、
我是下午四点左右醒过来的。
醒来之后,民警立刻开始对我展开审讯,其实就是一件普通的打架斗殴事件,可是我弄脏了他们两间待审讯室,还要让他们打扫,所以他们在刚开始是没有给我好脸色看的。
他们差点将我定性为金市的黑社会分子,因为那段时间正好赶上扫黑除恶,像我这样的人进去背点黑锅,在当时那个环境下,是再正常不过。
不过我又是庆幸的,在当天下午我的苦苦哀求和将我心爱的车抵押给夜魅老板,他将我喝完酒不给钱的指控撤销之后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派出所。
而当事人林泽,他在早上九点钟派出所上班后,就取消了对我的指控。
其实我还是挺感激他的。
他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碰上了我的啤酒瓶,才导致的头被砸了个稀巴烂。
无论夜魅服务员的口供怎么形容我如何将他的脑袋怎么怎么样砸烂,他都是一句话,是他自己不小心碰的。
所以,在当时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很佩服他的肚量。
“咳,呸”。
杜峰再次一口老痰划过。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的痰比往日的格外多点!
“我从、、、、、、”。
“够了,今天到此结束”。
杜峰的话刚挂在嘴角,却被薛敏怒喊一声打断。
她拿起录音笔快速走出包厢,差点撞进听到动静慌忙起身的王耀辉怀里。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讲的好好的吗”?
王耀辉一边说着一边急忙掀开门帘,不过入眼的场景不由让他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你现在真的是无药可救”。
王耀辉怒喝一声便转身去追早已下了楼的薛敏。
此时包厢内独留咳痰失败的杜峰。
他的整个下巴和破旧的衣服胸口上全是黄色痰液,还在不断的流淌。
“不小心没有碎出去,擦擦不就完事了,至于这么大反应”?
杜峰拿着纸边擦着下巴和衣襟边呢喃。
不过那双细小的眼睛里,却迸射出一抹寒光。
那也许是被别人嫌弃后,本能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