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林泽的时候,是在金市的一家商务会所中,那天我喝了很多的酒,我原本是个不喜欢闹事的人,可是那天,我却砸烂了林泽的脑袋”。
“嘶.....”。
杜峰坐在自己不大的床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干瘪的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廉价的烟嘴叼在口中,坎肩灰色背心穿在瘦弱的身子上,活脱脱一位中年油腻男人最典型的造型。
房间内刺鼻的酒味混杂着浓烈的烟草味让坐在他对面泡面箱上的薛敏不时轻皱眉头。
这个房间内,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没有,也算可笑!
就在杜峰要继续开口时,卧室门忽然被打开,进来一个身形壮实、威猛的男子,手拿三瓶饮料和两个小马扎凳。
“小薛,坐这个,泡面箱不牢固”。
来人说着便将马扎凳递过,薛敏也不推辞,将紧身牛仔裤包裹着的丰满翘臀从泡面箱上挪开,随即坐在了马扎凳上。
“喝水”?
高大的男子紧接着将手中的水递过,薛敏伸出白嫩的手接过然后开口:“王哥,我要的口罩呢”?
她的语气虽清冷,音色却很清脆。
如果去当个播音员,前途应该比当这刑事专家要强。
“哦,对对对,揣兜里还给忘记了”。
已经干了二十年刑警的王耀辉拍了一下脑袋便急忙将上衣口袋里的口罩拿出来递给薛敏,后者接过后便立刻将自己纯欲系的绝美脸庞遮住。
“你看看你这恶心的地方,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王耀辉和薛敏简短的对话结束,转瞬间便变了脸色,他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杜峰怒呵一声后,便同样一屁股坐进矮小的马扎凳中,凳子瞬间下陷,仿佛下一秒便会断裂。
接着一瓶饮料砸向坐在床边上的杜峰怀中,后者双手摁在怀里,回以一抹略显凄凉的笑意。
这是杜峰从那日早餐店出来后的第三天,他在那天接过电话后,便用借来的一百元买了低价的酒和廉价的香烟,然后手机关机,在这个六平方的出租房里,苟活了三天。
“我还以为你来还要个把个月,所以我响应这位美女警官的要求,提前在调整状态嘛”。
杜峰沙哑着干涸的嗓子开口。
“咕嘟,咕嘟”。接着一大半碳酸饮料灌入口中。
“嗝.....呼,真他娘的舒服”。
王耀辉见杜峰如此不着调,语气明显不悦:“你他娘的给我放尊重点,不然小心老子收拾你”。
话音落下,王耀辉才反应过来自己也爆了粗口,为了掩饰尴尬,他紧接着开口:“水也喝了,那就赶紧讲,说出有用的东西,再去吃饭”。
杜峰闻言撇撇嘴:“这位美丽的女警官刚才说了,要让我从头到尾再讲一遍和林泽的事情,就连林泽在我面前什么时间去上的厕所,也要说清楚,不说我能不能全想起来,就这样子说下去,等说出有用的东西,我都要饿死了,警官”。
杜峰的话明显带着夸张,不过王耀辉闻言还是皱起了眉头。
他看向薛敏正欲询问,不料后者冷声:“我原本想挑些重要的经过再听听,不过在看到他后改变了这个想法,像他这种老懒,已是满嘴谎言,所以我必须看着他听完所有的经过,才能够准确分析出他的心里活动,看他到底有没有说谎”。
“小薛,他的口供是我们经过专业的人录制的,你要不回去再看一下录像,就没必要.......”.
“现在接着刚才的话开始讲,一字一句的不能漏过任何细节”。
王耀辉话还未说完,便被薛敏打断,这位干了近二十年,已是刑警队队长的老爷们,此刻却在这位刚刚博士毕业,被中央刑事犯罪调查科授予“国内心理分析师第一人”的小丫头面前,不敢有任何造次。
老王很伤心,他想掏支烟抽,却又被薛敏凌冽的目光给吓得缩回了手。
杜峰抽烟的借口是为了更好的回想起细节,而王耀辉,没有这个特殊待遇。
“喝口水吧,渴了”。
老王默默拧开瓶盖。
这个社会,学历已是最好的通行证明,所谓的经验只是在学历的硬性要求之下能够锦上添花而已。
这是一位来自老刑警的心里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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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杜峰,应该是二零一零年,是个冬天”。杜峰挠着乱糟糟的脑袋再次开口。
“我告诉你准确的时间,是二零一零年,十月十六日”。
薛敏淡淡开口。
“十月十六日,原来是十月十六日”。
杜峰双眼无神,苍白的嘴唇在不断呢喃着薛敏告诉他的这一准确日期。
忽然,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胸口一样,窒息感瞬间席卷他的全身,他从床上跌落下来,半蹲在地上,汗水已开始在额头渗出。那痛苦的神情在薛敏一双锐利的目光中也看不出丝毫伪装。
“杜峰,你没事吧”?
王耀辉欲起身查看,却被薛敏拦下。
“这是最基本的应激反应,记忆是个美好的词汇,可是对于他来说,那是最痛苦的根源。所以没事,过几分钟就好了”。
王耀辉闻言只好作罢,两人便静静的等待杜峰从那痛苦的根源挣扎出来。
薛敏说的没错,过了几分钟后,杜峰已有所缓解,他艰难的爬起身走向窗户边,将窗户打开,一缕清风瞬间吹动着他乱糟糟的头发,也让他清醒了不少。
那天我喝了很多的酒,多到酒瓶都已经数不过来,我叫了所有我在金市认识的人,哪怕只见过一面的、或者不认识的,我都来者不拒,我想喝完那场酒后我就随便找个地方喝下一个月前就准备好的安眠药,因为在我的认知中其它的死法太过痛苦,也许吃安眠药是我最好的选择吧。
本已尘封的记忆被再次缓缓打开,窗外的阳光洒进这间不大的出租房内,带着些许温暖。
麻雀叽叽喳喳不断在吵闹,伴随着杜峰略显粗重的、沙哑的、压抑的、痛苦的声音飘向远方,飘向隔着五十公里外的太子山上。
时间回到二零一零年十月十六日,我依稀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可是我的心却冷到了冰点,因为我最爱的那个人,今天要结婚了。
这次的分手和往常吵架之后的冷战不一样,也不再是断断续续的分分合合,而是在经过十年的长跑后,在初中那时候就许下不离不弃的诺言后,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她不再属于我,而是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更讽刺的是,我没有收到任何方式的邀请,哪怕一个电话,一则短信,通通都没有。
我是在别人的口中得知了当天她要结婚,便急忙从兰市驱车赶往金市,不为别的,只想看到她穿婚纱的样子,那应该很美。
可是事与愿违,在到达她结婚的酒店时,她已被婚车拉往婚房。
我连她最美的一面都没有见到,她就像风,彻底消失于我的生命之中。
我总是能够感受到她的气息依旧环绕在我的身边,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味,还有她常常伏在我身上那娇美的面容。
我就像丢了魂一样,漫无目的的开车在金市逛游,直到碰到今晚作为酒搭子的第一个人,也曾是高中挺要好的朋友,郭光明。
两人大概有三年多没见面了,简短聊过后,互相诉说了一下对生活的不满,最终一致决定,今夜要不醉不归,喝它个天翻地覆。
酒局就这样开始了,我俩先到了KTV,名字叫夜魅,然后我们开始摇人,我找遍了手机里只要在金市的人,无论熟不熟,无论以前的关系怎么样,无论你来的什么还带了什么人,这些统统不管,只要能填满这间开的硕大的包厢,只要来的人能喝酒,只要来的是人,便足够了。
郭光明和我的操作一样,不过他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待在金市,所以能叫过来的人有很多,而林泽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包厢内的。
冬天天黑的早,晚上七点钟左右已夜幕降临,我和郭光明所谓的单身派对也就此开始。
在郭光明指着我高呼一声今晚的主角是杜公子后,一杯杯酒便开始向我袭来,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叫的公主,总之我们的人数在不断的扩大,直到夜魅近乎一半的包厢单子上都签着我的名字。
而和林泽打起来,便是在其中的一个包厢内,具体什么原因,当时我是不记得的,那时候已经喝段了片,据后来郭光明告诉我,他说是因为林泽给我敬酒,我没拿正眼看他,当时的林泽在金市已经很有名气,他觉得是我佛了他的面,所以两个人便开始在包厢内推推搡搡,没想到的是我竟然拿酒瓶爆了他的脑袋。
我本来早就没了积蓄,辞职后一直在兰市苟活,这次喝酒也是想大搞一场后便一死了之,没想到没死成,还进了派出所,最后把陪伴了自己一年的车也给搭进去了。
杜峰此时双手抱头缩在窗户下的墙角,微风依旧在吹动着他的头发。
沉静片刻,薛敏见杜峰没了继续讲下去的意思,便开口提醒:“继续”。
“我头疼,肚子也饿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吧嗒”一声。
杜峰说着便点起一根烟自顾抽了起来。
“讲的和当年录下的口供一样,你看小薛,还有必要听这些吗”?
一旁的王耀辉开口,薛敏却直勾勾看着烟雾缭绕的杜峰未做回答。
当年的录像薛敏是一个细节都没有落下,全部看过的,不过录像终究是录像,而且当年的摄像装备还不是特别精密,无法有效分析出犯罪嫌疑人面部表情的变化。
什么是心里专家,首要的因素,便是从犯人面部的表情推断出有没有撒谎。
目前来说,杜峰确实没有可疑之处,无论是神态、语气,包括简单的肢体动作都是本能的情感表达,没有丝毫伪装。
不过这些在薛敏眼中,却更像是一位演技高超的演员在毫不费力的表演。
薛敏本想坚持让杜峰继续,因为他越是想要逃避,便越是会暴露出破绽,不过还未开口,却被王耀辉拦路截胡。
“先去吃饭吧,我看他连着喝了三天酒精神状态确实不怎么好,反正还有时间,慢慢再听吧,把他逼急了,于公于私都不好”。
薛敏明白王耀辉并不是为杜峰辩解,因为杜峰那消极的神情此时就暴露在她的眼前,毫无遮掩。
“那就慢慢来吧”。
薛敏沉声,率先走出门外。好似并不是杜峰结束了这次谈话,而是她已受不了房间的味道。
“看这娘们长的挺漂亮,身材也哇塞,咋就是不讨人喜呢”。
杜峰恨恨将烟头丢在地上,轻碎一口。
王耀辉面露怒色:
“别扯蛋了,抓紧穿衣服出来”。
杜峰撇撇嘴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