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野猪
夕阳西下,漫天的火烧云将整片天空渲染的分外妖娆,一弯月牙也适时的出现在天空,隐隐约约像是有个框架钉在紫金岭的上方。
“啪!咵!”
一声爆竹响,将睡梦中的荣福惊醒,荣福一脸迷茫的从床上爬起,回忆着自己本来好像并不是在床上躺着,怎么就到床上来了呢?荣福又嗅到肩膀上一股酒味,用手摸了摸,发现本来有点红肿的肩头好像消去了些,于是荣福一个翻身下床,跑到外面,发现老篾匠已经将上午自己拖回来的四根竹子里的三根变成了一根根细线一般,用手摸着,感觉非常顺滑。老篾匠瞥了荣福一眼,慢悠悠的说道:“你这崽子睡着了,打雷都吵不醒你,刚才那三根破竹的声音这么响,你跟头死猪一样,没丁点反应。”
荣福听后,咧嘴一笑,也不搭这一茬,用手拿起几根细线般的竹丝,问道:“长恩阿公,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叫篾丝,这可是我们这些篾匠的基本功,你想知道怎么做到的就老实的站在一边看着。”说完,老篾匠在破成两块的竹子里面随便拿了一块,用柴达竖向抵住竹子的中间部位,略微用力,咔的一声刀刃卡进竹子里面,然后再顺着刀身将竹子分成两份,如此重复一遍,那半块竹子被破成四片,老篾匠又选了其中的一片,左手拿住,右手将刀刃横向抵在竹片上,用巧劲将刀刃破开竹子,然后用刀慢慢拨两下,就顺着竹片慢慢的破成了两片,老篾匠指着被破成两片的竹子说道:“里面这一部分呢,是白篾,剩下这一部分是青篾和黄篾。我们做簸箕的时候其实可以忽略这一步,将竹子破成四块就可以用,但是要扎成灵屋之类的精巧物件,就要用到篾丝,这一步就不可少了。明天你就试着做到这一步,具体细节你也看了,我多说什么对你也没啥作用,还是要自己动手做才知道,等你这一步做好了我再教你下一步。”说完,老篾匠头也不回就走向菜园子。
荣福看的聚精会神,脑海里一直在重复着老篾匠的动作,想着现在就动手,却听到老篾匠说:“去蒸饭!你不饿我还饿了呢!”于是荣福就转身向客厅走去,从碗柜里面用米斗舀了点米,就去蒸饭去了。
吃过饭后,荣福坐在门槛上,望着满天的繁星,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下午老篾匠破竹子的动作,不禁就有些想上手的冲动,但想到老篾匠说明天才可以上手做,荣福不禁泛起了嘀咕:“这老头为啥不让我今天就试着做呢?”“咳咳,说啥呢?”荣福连忙转过头来,老篾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身后,然后又慢悠悠的坐在他的身边,点燃一根烟,嘬了一口,说道:“你妈跟我说过,你是好动的主,让你跟着我磨磨性子,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天试和明天试又有什么区别,你也看到了,我那把柴达可是很锋利的,你性子一急,砍到手怎么办呢?而且让你这么一试,太阳完全落山了,我还没口饭吃,饿到你不要紧,我老了,饿着了怎么办?”
荣福一翻白眼,心想着你这老头哪来这么多道理,看了一眼老篾匠,问道:“我妈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老篾匠回答道:“你爸去世的第二天。”说完老篾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妈啊,压力太大了,听到你爸出车祸,又听到你说不读书了,就想着帮你找个营生,想了一晚上就想起我这么一个孤寡老头来,你妈说你性子急,活泼好动,篾匠好啊,一坐坐一天,让你来我这学篾匠,又可以磨磨你的急性子,还可以有一份营生,第二天就和我说起了这件事,我想着自己一个人在山上也挺无聊的,收你当徒弟解解闷也挺好的,就答应了。”
“我妈她真是这么说的?”荣福好奇的问道。
“不然呢?我还骗你不成。”老篾匠吸了一口烟,重重的吐出一圈烟雾,看着荣福说道:“说出来你可别不信,这十里八乡的,我的篾匠手艺可是一流的好,跟着我学,你就偷着乐吧。”说完,便起身回房间睡觉去了。
荣福看着老篾匠离去的身影,听着老篾匠哼唱的戏曲,心情慢慢的舒缓下来,心里还是不禁腹诽起来:这老头还骄傲起来了。不过,也挺好,这老头脾气怪是怪了点,但人不坏,今天又是帮我涂药酒,又是教我破竹子的,想必是真心待我的,我也得认真跟他学才是。心底打定了主意,就没有啥其他心思,便起身回房间,躺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老篾匠看荣福睡着了,也就不再哼唱,看着躺在小床上的荣福,不禁想起爱英说的话:“长恩伯,荣福这孩子脾气大,性子急,也是章生宠出来的,这孩子还特别要强,现在章生走了,这孩子还不知道心底能不能接受,这两天他虽然没有啥异常表现,但是让他在家里待着,以后的性格容易出问题,所以我想着让他跟着你学一段时间篾匠,如果他喜欢就让他继续跟你学,我虽然没钱,但是这孩子家务活都会做,我再从家里紧点米粮出来,给你送过去,如果他不喜欢,也没关系,就当是去你那里散散心,可以不?”
老篾匠当时没有收爱英给的米粮,他一个老头能吃多少,他是打心底的可怜这个丧父的孩子,这孩子脾气大是大了点,但是听话,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他就会老老实实去做,这样就挺好,如果换一个成天跟自己过不去,或者说不听话的孩子做徒弟,自己还不得气死啊。想到这,老篾匠向着荣福点了点头,喃喃道:“今天他心情好像变好了些,看来我做的没有错。”
天蒙蒙亮,荣福就起床了,简单的洗漱之后,就拿着扁担、绳子,腰后挎着柴刀就去昨天老篾匠指的方向砍竹子去了,伴随着各种早起鸟儿的叫声和初阳升起的淡淡金辉,荣福一个人不一会就到了一片茂密竹林的山坡下,便将扁担和绳子放在路边,顺着坡走进竹林里面,按着之前父亲教的辨别新老竹子的方法,荣福很快就找到一根适合的老竹子,荣福摸着这根目测有4、5米高的竹子,咧嘴一笑:“就你了。”便抽出身后的柴刀,站稳身形,啪的一声,刀砍在竹子根部,但却没怎么砍进去,仅是在竹子根部有一个小豁口,然后荣福突然记起之前父亲讲的:刀砍竹子或者树,刀口不能平着砍过去,刀身要斜着砍,才会省力又快捷。于是荣福将刀身斜着向竹子根部砍去,这一次刀顺利的砍进竹子里面,荣福将刀抽出,学着父亲那样绕着竹子又砍了几下,再对竹子向着山坡的方向用力一推,伴随着“哗哗”的声响,竹子顺势就倒了下去。荣福将刀收到身后,走到竹子的中间部位,双手提起竹子,慢慢地向着下了山坡,扔在了路边上。抬头看去,太阳已经露出大半,转身返回竹林,按之前的方法砍了竹子之后,将竹子放在路边,用绳绑好,套上扁担,就挑着回了老篾匠家。
到老篾匠家之后,太阳已经完全爬上了天空,清晨的阳光洒落大地,照在荣福的身上,暖洋洋的。荣福用袖子擦了擦汗,又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泼在脸上,清凉舒爽,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老篾匠正在菜园里除草,看到荣福回来了,便大声喊道:“荣福,煮粉去,待会我回来烧汤。”荣福听到后,大声回答了一声“好”,就去拿了个水盆,在水缸里舀了些水,走进厨房,将水倒进锅里,水盆放回原来的位置,就坐在灶前烧起火来,不一会水开了,荣福突然记起老篾匠没有告诉自己米粉在哪里,急忙跑到厨房门口对着菜园子的方向喊道:“阿公,粉在哪啊?”
“在碗柜里。”菜园子那边传来声音,荣福听到后,赶忙跑到碗柜前翻找起来,在碗柜角落里终于找到了一捆米粉,荣福拿了两人粉的米粉,跑回厨房,将米粉放在锅里煮了起来,荣福拿着筷子不断的拨弄着锅里米粉,防止米粉粘在锅上,一会之后,米粉约摸着熟了,荣福就将米粉夹出来用两个碗装着,老篾匠适时的出现在厨房门口,荣福转头看去,发现老头黑着个脸,气呼呼的走进来,荣福看着老篾匠那布满黑线的脸,心里寻思着自己是不是砍错竹子了,就问道:“阿公,我是不是砍错竹子了?”
老篾匠摇摇头,气呼呼地说道:“不是,有野猪把菜园的篱笆给拱烂了,菜都被那畜生给吃了不少!”荣福听后,心里不禁呼出一口气来,又问道:“野猪?”老篾匠回答道:“嗯,这畜生几次到我这拱坏我的篱笆,偷吃我的菜,不行,待会得去找昌升来弄个火铳把这畜生打死。先不说这个了,我先烧汤。”说完,老篾匠就开始烧汤。
两人吃完米粉之后,老篾匠出门去找他说的昌升去了,荣福就挑着木桶去不远处挑水,一边走着,荣福不自觉的想到:那个昌升好像是村里专门做火铳打野猪的人,之前跟梅乃他们聊天的时候好像说过,他布置的火铳基本上每次都能打到野猪,也不知道那个火铳长什么样?听说野猪急了会供人,那畜生一、两百来斤,这让它供一下,人还有的好?不知道野猪又长什么样,老篾匠这次应该是真生气了,看来这次这两个东西都能看到了。
一路上,阳光明媚,噪鹃在树上闲谈,竹鸡在竹林唱对,热热闹闹,不知不觉荣福就到了附近的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溪的上游,这里被人为的蓄成了一个小水潭——整个水潭偏圆形,水流入口处呈喇叭状,慢慢疏引至被挖了有两三米深的水潭之中,水潭边环绕着一些不知名的杂草,隐约也可看到有人为割草的痕迹,多半是用于喂养牛羊,水流出口设计得很是平缓,慢慢形成一个梯形开口,从水潭中慢慢汇聚,往下游而去形成湍急的溪流。
荣福蹲在到水潭边,用双手拨去水面的漂浮着的叶片,再捧起水喝了一大口,清凉的感觉驱散了不少热气,荣福又一屁股坐下,两手向后撑着后倾的身体,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想起自己已经出门两天了,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荣福不免的有了一丝担忧,荣福猛地站起身来,提过水桶放到水潭中打水,大概有六、七分满就提起水桶换另一个,两个水桶都接好了水,便不再多留,用扁担担着往老篾匠家走去。
快到老篾匠的时候,荣福远远的看到一个跟老篾匠差不多年龄的老头,正坐在门前和老篾匠闲聊,荣福不禁放慢了脚步,挑着水从两个老人身边走过时,荣福听见昌升老头说着前一段时间打了一头多么多么大的一头野猪,描述着那头畜生死之前还在不停地冲来撞去,他则在一个制高点用自制的手铳结果了那畜生的丰功伟绩,老篾匠则在一边跟着昌升老头的描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荣福不禁心中暗道:“又来一个吹牛的主。”荣福暗自摇头,将水倒进水缸就返身准备再去水潭挑水。
“长恩,这是章生的大儿子吧,我还只是小时候见过他,有几年不见了,现在也长这么大了啊。”昌升指着荣福对老篾匠说道。
老篾匠点了点头,荣福也转过身向着昌升问了句好,便又转身去挑水,只是这回荣福走的很快,三步并两步地,还没等昌升反应过来,荣福已经走出很远了,昌升老头疑惑地看着老篾匠,老篾匠则是无奈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