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军中司马清点完战果后,众人无不欢喜雀跃。
因为这一战直接阵斩甲首三万,黄巾军溃逃时慌乱中落入清河溺死的更是有将近五万多人,使得清河都险些为之阻塞,至于俘虏的黄巾老弱更是有六七万之多。
当听到这里,邹靖、宗员等人当即便建议将这些俘虏都屠了,以节省军粮,牛辅更是目露凶光的建议道:“将军,不如将此辈都枭首筑成京观,以震慑天下乱贼,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敢反!”
见他这么一说,顿时在大帐引起一片争议,有赞同的,有反对的。
傅燮更是愤然作色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百姓若能得活,又有几人会造反?几人敢造反?”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片死寂。
这话也就是傅燮敢说,换一个人恐怕心里同意也不敢宣之于口。
不过傅燮也不是莽夫,在怼的宗员等人哑口无言之后,他便朝上首的皇甫嵩深躬一礼道:“将军,今日一战冥顽不灵的黄巾之徒俱已投河而死,剩下的不过是些被裹挟的百姓,杀之有伤天和呀!”
魏哲闻言顿时忍不住在心底为傅燮的急智暗赞一声。
傅燮此举,当真算是改一字而活万人!
明明那四万多黄巾士卒是在溃逃时慌乱中落入清河溺死,结果他一句投河而死,便将两者的态度鲜明的割裂开来,手段当真高明。
见他这么说,皇甫嵩显然也有所意动。
魏哲见状也忍不住出列道:“将军,经此一劫广宗已然十室九空,若是将这些人都砍了,广宗的春耕恐怕就要误了,届时饥荒一起巨鹿郡恐怕又是遍地盗匪,社稷动荡。与其一刀砍了,令此辈将功赎罪岂不是更好?”
最终在傅燮、魏哲等人的力劝下,皇甫嵩终究还是选择网开一面。
不过他也没有妇人之仁,已经战死于溺死的八万黄巾士卒还是被他下令枭首,于广宗城外筑成京观,威慑天下不臣。
至于张角则被破棺戮尸,首级与张梁首级一道运回京师。
如此,关于俘虏的问题方才告一段落。
……
随着广宗城破,贼首张角身死,汉军上下都终于松了口气。
在这种情况下军中气氛也变得融洽多了,至少没有以往那么躁动。
由此可见,胜利才是最好的安抚剂。
尤其是在打扫战场,清点缴获之后,军中上下俱一片其乐融融。
纵然广宗城中的黄巾府库被皇甫嵩封存,但剩余也够士卒们捞的了。
要知道广宗城自从成为冀州黄巾的大本营之后,城中就几乎没有正常人家存在,便是有,在围城的半年里也都被张梁等人消化一空了。
所以汉军入城之后,可以说所见皆是缴获。
便是黄巾军从他处劫掠来的美妇、俏婢,也都成为了众将争抢的对象。
至于原主是谁,早就无人在意。
数万汉军步骑,就这样将满城财富瓜分一空。
除了傅燮之外,众将几乎都大发横财,魏哲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他没要什么美妇、俏婢,而是主要以金银、书籍为主。
不过所得金银财货数车他转手又都分给麾下众骑,只留下了诸如《氾胜之书》《四民月令》等农工杂书。也不知道黄巾军是从哪搜罗来的,倒是颇为齐全,反倒是儒家典籍十分少见。
……
“郎君,你这也太大方了,多少留一点呀!”
次日下午,钟扈忍不住再次念叨着。
然而魏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便随意道:“人心比财货更重要!”
人格魅力也是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甚至本身就是其中一部分。
没看见他这五车财货分下去,后来的骑兵都快和辽东义从一样了么?
不是魏哲想要轻财重义,而是这个时代就吃这套。
就比如董卓,永康元年叛乱的羌人进犯三辅,张奂派军司马董卓、尹端大破之,斩其首领,俘虏万余人。后董卓因功拜郎中,朝廷赏赐其九千匹缣,结果董卓全部分给下属官吏和士兵。
对于他和董卓这种没有家世背景的草根来说,轻财重义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汉军的缴获还当真不少,光是财货皇甫嵩就清点出了三万多车,其他粮食、甲胄等物资更是按房间统计。
故此在广宗大战结束后,皇甫嵩又在此处修整了数日。在向洛阳报捷之余,也是为了让众将士稍作歇息。
毕竟还有一个“人公将军”张宝盘踞在下曲阳呢,还不到庆功的时候。
然而事实证明,皇甫嵩还是过于谨慎了。
随着皇甫嵩带着大胜之师赶到下曲阳与巨鹿太守郭典的两万郡兵汇合后,不过数日张宝便城破身死。
其实这个结果也不算太奇怪。
别看张宝麾下也有十万余黄巾,可精锐士卒充其量不过万余,黄巾军真正主力都在张角和张梁那边,下曲阳顶多只能算偏师。
这也是为什么巨鹿太守郭典仅仅领两万郡兵义从,就能将他死死堵在下曲阳城的缘故。
真当张宝不想逃嘛,还不是逃不了。
说来也得怪他自己,要知道可是他自己挑中下曲阳这个地方的。
与一面临水、三面平原的广宗不同,下曲阳是三面临水,一面平原,漳水流经此处后在下曲阳城外形成了一个“几”字型的河道。
当初张宝正是看中下曲阳易守难攻的优点才选择驻扎此处。
然而张宝的兵法显然没有学到家,不知道“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是为死地”的道理!
自此,历时九个多月的黄巾之乱终于平定!
……
光和七年,十一月三日。
且不说洛阳方面在收到皇甫嵩的捷报之后是什么心情。
在拿下下曲阳,斩杀张宝之后,皇甫嵩也终于对汉军上下网开一面。
即便天下各州还有些黄巾余孽在作乱,他也只能带着大军守在下曲阳。
毕竟这个时候他可不能乱动,否则洛阳那边就要多想了。
当然,对于这样的情况魏哲等人那是求之不得。
须知从今年二月份开始,皇甫嵩麾下的将士有一个算一个就都没歇过。
南北转战数千里,奔波劳碌,其中辛酸怎一个苦字了得!
也就是他们幸运才能活到现在,否则早就不知被埋在哪处荒郊野岭了。
皇甫嵩也知道众人辛苦,故此特地在大营中办了一场庆功宴,歌舞不禁,酒水不绝,让众人好好放松个够。
至于所需物资、人员,那自然是由周边大族豪强提供的。
而他们也确实乐意效劳,甚至恨不得皇甫嵩能顺便将整个冀州清扫一遍。
所以中军大帐的这场庆功宴堪称是宾主尽欢。
觥筹交错之间,鼓乐齐鸣;
轻歌曼舞之际,秀色可餐。
而当大帐中灯火通明,美酒佳人、山珍海味尽在眼底时,魏哲恍惚之间甚至以为自己身处什么河海清宴的太平盛世。
于是在酒香四溢的氛围之中,魏哲渐渐也有些迷糊了。
直到宴至中宵,诸将方才醉醺醺的各归本部。
至于向来古板严肃的皇甫嵩,心情大好的他今夜也难得多喝了几杯。
然而就在皇甫嵩熏熏然之际,一个凉州故交却忽然漏夜来访。
此人唤作阎忠,乃是凉州名士,与皇甫嵩相识已久。
对于老友的拜访皇甫嵩本来没有在意,但阎忠还没说几句话,皇甫嵩便吓出了一身冷汗,残存的几分酒意也瞬间消散一空。
原因无他,实在是阎忠的言语太过骇人听闻。
皇甫嵩甚至不敢听完阎忠的话语,便催促他赶紧离开。
然而等到阎忠失望离去后,大帐中的皇甫嵩却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看着天边的下弦月,他方才忍不住喟然长叹道:“凉州人对朝堂已经如此失望了吗?”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如果连阎忠这样的凉州名士都已经抛弃汉室,那么凉州其他人还会忠心吗?
念及此处,皇甫嵩心中平定黄巾的喜悦顿时消散一空。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这天下恐怕要自此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