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寿生本想从天林等人的谈话中,能偷听到有价值的情报,再卖给黎家堡,可是,自己刚伏在门隙边,就被发现了,暗想自己太倒霉了。
天孝和掌柜同是一惊,天林太厉害了,警惕性高得有些可怕。天林还是面无表情地端坐着,没有马上发话,目光敏锐地观察着秦寿生。
“是你?”天孝对此人当日的言行举止,记忆犹新。
“三爷,这都是误会,”秦寿生诚惶诚恐地低头站着,一双黄豆大的老鼠眼贼溜溜乱转。
“什么误会?你骗谁啊?”天孝装作不知。
“那天,我是担心你有危险,故意不让你去,可你偏要去,我作为一个下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秦寿生不打自招。
“大哥,此人心术不正,一定有问题。”天孝懒得理会他,开门见山地向大哥说明自己的看法。
“不不不,大爷,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的,有问题的人,不是我。”秦寿生有些心慌意乱,结结巴巴地说。
“有问题的人不是你?那你说说,是谁呢?”天孝追问道。
“是……”秦寿生装出更加害怕的样子,脑子里在快速寻找着答案,是谁呢,找谁来垫背呢,他突然想到大院里的一个人,今晚鬼鬼祟祟地出门去了,对,不如恶人先告状,自己好脱身。
“快说,”天林终于发话了,吓得伙计一跳。
“我,不敢说,我可以带大爷去看看,一切就明白了。”
掌柜一直没说话,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听着,想起刘国秀的交代,要留意大院里十分可疑的人,指的就是他。于是,靠近天林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天林点点头,表示心中有数,对秦寿生说,“带路。”
秦寿生还在惊恐之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天孝一语道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三爷,我没有,我哪敢……”
“那就带路啊。”天孝用命令的口吻说。
“带路?哦,好好好,大爷您请,三爷请……”秦寿生表现出必恭必敬姿态,当然,此时他对掌柜可就没那么友好了,用手拦了拦,不愿意掌柜跟去。
“小爹,一起去看看,”天林已经站在门口,头已不回地说着。
“是。掌柜的,请。”秦寿生无可奈何地让步。他跟出门外,被一阵寒风吹进脖子,冰冷得发抖。他不敢直视等在门口的三个人,大步小步走到前面带路,十分错乱的步伐,突显了他那十分错乱的心情。
众人打着灯笼,出了大院,再从梧桐树下走到龙门,大家都不知道伙计要干什么。他们在龙门等了一会儿,一个火点由远及近,随后,有个黑影很快便到了跟前。
秦寿生瞅着眼,不等天林他们发话,便先入为主地把话题引向来人。
“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啦?”
“我……我干什么,与你有何相干?”来人有些奇怪,秦寿生领着众人等在龙门,不会是与门等着自己吧?难道,怀疑自己有问题?想着想着,心里不禁一惊,再看看,连刚回来的当家人天林都来了,说明事态很严重,可是,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安家大院的事情啊。
“深更半夜,天寒地冻,你不钻进被窝好好休息,鬼鬼祟祟地跑到哪里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秦寿生咄咄逼人,令来人接不上话。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掌柜的站到两人中间问道。
“掌柜的,”来人看看掌柜,转念一想,便走到天林跟前,拿掉大棉帽子,客气地说,“大爷,您听我说,我刚才是……”
“是你。”天孝看着这个满头热气的人,正是陪自己找大哥而中途放弃的两人之一,比较老实的吴祖义,猜想此人一定是走了不少远路。
秦寿生很殷勤地接过天孝的话,“对,三爷,就是他,当日去找大爷时,我就发现他有些不正常,在我们分开后的当晚,他还背着我悄悄与人接过头,会不会就是他私通黎家堡的奸细?”
“你,你血口喷人……”
“还有,你刚才是不是给黎家堡的人通风报信去了?”秦寿生继续攻击着。
“大爷,您可别听他胡说,他冤枉我,他这是,这是……”吴祖义气得七窃生烟。
“大爷,把他绑了,他一定就是黎家堡的奸细。”秦寿生比划着欲动粗。
“放肆,”掌柜实在看不下去了,“怎么处理,当家的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的。”
“是,小的明白,”秦寿生很无趣地退避到一旁去了。
“你自己说说,这么晚了,是什么事情要你跑得满头大汗?”掌柜询问吴祖义道。
“掌柜的,你是知道的,我老婆的身体一向很差,今晚家里捎来口信说,由于她又重感冒引起了高烧不退,所以,我特意在百草堂开了点药,给她带回去,早治早好啊。”吴祖义用手擦了擦被惊吓出来的虚汗,恳求天林说,“大爷,我家的情况,您最清楚,您常说,我们穷人啊,什么都不会怕,唯独最怕的就是生病,所以,您还时不时地接济我们……”
“那你还恩将仇报啊,”秦寿生又要开腔数落对方。
“我没有,大爷,他才是恩将……”
掌柜双手掌向前伸出,示意两人不要再争辩了,接着便在天林耳边细声说了一句话,见天林点头同意后,便打发两人回去休息了。
“大哥,我觉得这两个人都有点问题。”天孝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当家的,这两人我们都得注意,别的暂且不说,就说天孝要去找你回来,太太交待得清清楚楚,要这俩人照顾好天孝,确保万无一失,这俩人倒好,半路就把天孝丢掉自己先跑回来了……幸好,你和天孝都是福大命大之人,要不然,还真被这种狼心狗肺的人给害恒惨了。”掌柜和天孝的看法一样。
天林还是一脸的平静,一语不发,仰头看向繁星点点的天际。
“哐……”
“咚咚咚……”
一大清早,龙门那边锣鼓齐鸣,很多人在喧嚣声中,直奔安家大院。
安家大院里,天林等人正在后厅关门议事,听到突然听到锣鼓之声,正要吩咐家人前去看看,吴祖义敲开大门,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爷,要债的来啦。”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刘国秀看着正在沉思的天林,刚把人打发走,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又有什么事?”
“大爷,太太,猫耳岭的马大小姐,她……”这次敲门的人是秦寿生。
“她,怎么啦?”屋里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听铁牛说,马大小姐不见了。”秦寿生表现出过度紧张的表情,紧张得很假很假。
“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的?”天孝抓住秦寿生的手,焦急地等他回话。
那家伙想了又想说,“我也是听铁牛说的,天还未亮的时候,马家小姐说三爷在找她,她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住在隔壁的铁牛一直等到现在,她都没回去,所以……”
“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我什么时候找过她?”天孝很生气地说。
“三爷说得对,你是没有找过她,所以我才觉得很奇怪。”秦寿生嘴上说着,心中却暗想,你狂什么,好戏还没开始呢。
“三弟,不要着急,把铁牛叫来问清楚再说。”刘国秀劝道。
“太太,我已经叫过了,铁牛不来,他非要在房间里等马家小姐回来,”秦寿生表现得很善解人意,想到了别人前面。
刘国秀眼珠转了转,还想说点什么,锣鼓声已经越来越近,很快便响遍整个安家大院,声势浩荡,震耳欲聋。前来催债的人一窝蜂拥进大院,把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大家劳师动众的,真是好热闹啊,”刘国秀第一个站出来,立即被围在了正中央,她对这帮人早都伤透了脑筋,自从天林出事后,每天见到的都是这些臭面孔,他们的目的除了钱,还是钱。
一个胡须稀疏的中年人站了出来,刚举起手,锣鼓声停了,嘈杂声停了。他满意地撸着胡须,对刘国秀说:“太太啊,你刚才在说什么,我耳朵有点不好使唤,没听清楚。”
“胡老板,我是说呀,你们这阵势,是要准备去打仗,还是……”刘国秀明知故问,胡老板也不说穿她,笑眯眯地回话,“太太,你有所不知啊,大家伙很热情,说是要给大爷压压惊,去去晦气,这不,我们就是来热闹热闹。”
“对,我们来看看,安家大院的爷们儿,躲了这么久,是不是应该出来和大家说几句啊?”有人起哄。
“快叫天林出来吧,你一个妇道人家,去带你的娃娃去。”
……
谩骂声中,天林三兄弟肩并肩走了出来,天孝的任务是把刘国秀劝回屋里,天锡则指着胡老板说道,“老胡,我安家谢谢您的好意,今天能把大家都请到大院作客,真不知是给足了您的面子,还是看得起我安家……无论如何,这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正好,我大哥有话要说。”
“你不说,能行吗,看看大家伙这高涨的情绪……”胡老板煽风点火,众人又是一阵喧闹。
“老胡,是听我大当家的说,还是听你说,如果他们都愿意听你说的话,那就别到安家大院来嘛!”掌柜冷言冷语地看着胡老板。胡老板捋着胡子,不以为然地叫大家禁声,向天林做出了请的手势。
天林仍是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拱手对大家说:“我天林能有今天的局面,和各位的关心与支持密不可分。俗话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天林天不怕,地不怕,怕就怕欠人家的恩情,特别是在这非常时期,大家对我安家大院仍然不离不抛,就凭这份情谊,我天林也得谢谢大家……”
众人静静的听着,天锡和掌柜也在静静的听着。天林自回来后,很少言语,一是怕因为失忆而说错话,言多必失;二是多听多思考,尽量获取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的确,他的记忆开始重新积累,掌握了关于眼前胡老板这伙人讨债的前因后果。
胡老板等人心知肚明,他们暗中受到黎家堡的指使,到安家大院不仅仅是为了讨债这么简单,天林说到有仇报仇时,不少人开始害怕,凤凰山大名鼎鼎的当家人,向来恩怨分明,对付使坏的人,更是手起刀落,毫不手软。
也许,天林是有的放矢,也他只是随意说说。但对人术不正之人,却有了一定的震慑作用。而部分随波逐流的人,看着雄风不减的天林,正思考着,要不要重新站在安家大院这边。
没有主见之人,永远只是别人的炮灰,这些人就是黎家堡的炮灰。在不怒而威的天林面前,仅仅一个照面便败下阵来,还未开口讨债,就被赶出了安家大院。
“诸位,我天林对不住大家了,改日登门道谢。”
掌柜看着最后一人灰溜溜逃去,小声地说:“大当家的,这帮人太可恶了。”
“嗯,”天林想了想,问道:“今天,黎家堡的人来了没有?”
天锡和掌柜同时把头转向他,表示不解,皆摇了摇头,又齐声说:“没有!”
太奇怪了,他俩摇头,是因为黎家堡的人,天林都认识的;天林更感到奇怪,似有深仇大恨的黎道强,为什么不来闹事?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黎家堡明刀明枪的来,安家大院是不会怕他的;如果,黎家堡要玩阴的,那就防不胜防了,这才是最令人担心的事情。
“大当家的,黎家小儿是不是怕了,不敢来?”掌柜的腰杆硬了,说话的底气更足了,因为,他见到了往日威风八面的天林。
“我看,未必。”天锡却有不同想法,他发现大哥微微点下头,便接着说:“黎道强向来嚣张,他不来,一定是在预谋着更坏的阴招。”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定叫他有来无回。”掌柜信心十足,握握拳头,天林脸色开始阴沉下来,以为是在怪自己太好战,连忙解释道,“我还是希望他怕了,这样就不用劳命伤财,大动干戈。”
是啊,谁不希望平安无事、天下太平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多事往往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铁牛就守着包袱,坐在厢房门口,望眼欲穿。赵明再三交待,要保管好盘缠和照顾好马玉柔,盘缠倒是安然无恙,可是,马玉柔却不见了。他寸步不离地坐在门口,就是因为马玉柔离开前,叫他在这里等着她。
刘国秀见过胡老板等人后,天孝就把她劝回屋了。她正要坐下喘口气、喝口茶,突然想起刚才伙计说到马玉柔失踪了,“这里有你大哥他们,三弟,我们外面去看看。”
她带着天孝,边走边听伙计介绍事情的经过。很快,她就找到了铁牛。“铁牛,你家小姐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大小姐离开房间时,天快亮了。”
“小姐走的时候,和你说过哪些话?”
“她说,她去见天孝三爷,她还说,安家大院很大,叫我别乱走,怕走丢了。”
“还说过什么话吗?”
铁牛憨厚地挠挠头,想了想说:“她还说,去去就来。”
“就没说去哪里,或者去干什么吗?”
“小姐没说,不过,”铁牛像想是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又一时说不上来。
“铁牛,你再好好想想,除了马玉柔对你说的话,你还有没有见她拿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出门……”天孝蹲到铁牛身边问道。
“三弟,不可这样说,”刘国秀认为天孝在怀疑,马玉柔偷了东西跑了。幸好,铁牛的脑子没那么复杂。
“大嫂,我的意思是,”天孝本想解释一下,但着急找人,便又对铁牛说:“你想想看,那个时候,你还听到什么声音或是看到人没有?”
“人?没有,我就见到小姐,哦,还有他,”铁牛说着,突然把手指像秦寿生,刘国秀和天孝同时看过去,吓得秦寿生脸色发青。铁牛接着说道,“他在天亮时,来叫我吃早餐的。”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特别是秦寿生,暗叫一声好险。
“铁牛,别开玩笑了,”天孝哭笑不得,“那么,昨晚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和事情,让你难以忘记?”
“昨晚上啊?”铁牛摸着大肚子,舌尖舔着嘴唇说,“我最难忘记的是,泡汤肉,还有吗?”
众人摇头叹惜,此人真是个十足的吃货。
当刘国秀正要放弃追问,另寻他法时,铁牛猛拍脑门对天孝说,“三爷,我想起来了,昨晚睡觉后,我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敲门……是隔壁小姐的那间,后来……后来,小姐把门打开后,好像说了几句话……那人问他记住了没有,只听小姐说,‘记住了……后山……看日出’,再后来,小姐就把门关上了。”
“你看见那个人了吗?”刘国秀等人很吃力地听完,追问道。
“没有,我在房间里睡觉,哪能看得见那人啊?”
众人无语。说的好听点,他保护马玉柔的保镖,说的难听点,他却不如一个跟班管用。但这毕竟是马蜂的安排,天孝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铁牛还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有用的信息。
后山……日出……
把前后的信息联想起来,马玉柔失踪经过就清楚了。昨晚,有人以天孝的名义,约马玉柔在今日凌晨到后山一起看日出,马玉柔便按约定时间去了后山,去后山之前,还和铁牛打过招呼。问题是,昨晚是谁来找过她呢?如果,真是看日出,早该回来了,当然,天孝也有些朦了,自己怎么可能约她去看日出呢?
“后山,走。”刘国秀说着,转身而去。天孝见铁牛仍呆坐在门口盯着包袱,无动于衷,于是,便抢过包袱说,“铁牛跟我们走。”
“把包袱给我,”铁牛起身,追着天孝跟在众人后面,往后山方向而去。
来旺在天孝的口哨响过,眨眼功夫便出现在后山的一块大岩石上。岩石向东,高高耸起,是看日出的好地方。此处离大院有三里远,铁牛扶着藤条,在途中休息五次,很不情意地爬了上来,已经汗流夹背。
众人四下寻找,有的去翻开草丛,有的去钻山洞。铁牛还在坐着喘粗气,天孝在岩石周边察看着,来旺跟在脚后跳来跳去。过了一会儿,来旺在一颗古松下不走了,还不停地舔着舌头,立即引起天孝的注意。
天孝走过去一看,古松的树根处有一小块被人咬剩下的麻饼。春节临近,在凤凰山,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做麻糖,打麻饼。不过,每家的麻饼都各有特色,不尽相同,安家大院里的麻饼,芝麻花生的比例很大,吃起来又香又脆;而天傅家的麻饼就没有芝麻,但会加少许葵花子,除了他家,没有任何人会加葵花子。来旺还在舔着舌头,天孝盯着麻饼进入思考中。
“三弟,你怎么啦?”没有找到丝毫线索的刘国秀,见天孝有些入神,坐过来问道。
“哦,大嫂,你看这是什么?”天孝停止思索,拉着刘国秀,嘟嘟嘴巴说。
“那不就是块麻饼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再想想看,这是谁家的麻饼?”天孝提示着。
“管它是谁家的,这跟找人有什么关系?”刘国秀撇了一眼地上的麻饼,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好像明白了天孝的心思,接着说,“这麻饼不就是加了点葵花子嘛,我知道,你最不喜欢……”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天孝摇摇头,他回想起昨晚吃饭时,何爱婷老盯着马玉柔看,整顿饭吃完,她的视线基本上都没离开过马玉柔的身影,只不过,那顿饭,大家吃得很压抑,没人注意到何爱婷。
“三弟,你要急死我呀,你想说什么就说嘛。”刘国秀无意间朝古松旁下坡方向的那条小路看去,突然明白了,便狠狠地点点头。这条小路,直通凤凰山的另一面,小路的尽头处,正是天傅的庭院。
难道这仅仅是一个巧合?麻饼是天傅家的,而且地上的麻饼很清脆,说明这是刚扔下不久,因为,时间长了,麻饼肯定会软化。
来旺拖着天孝的裤腿,使劲往小路拉去。“一定有问题,去看看。”天孝说着,不由自主地顺从着来旺,走下坡去。
果然,在一个拐弯的陡坡底,来旺又有了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