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天孝通过凤凰山稻田对水渠的应用,想到了一个解决白马寺饮水问题的办法。白马寺比山坳的海拔高度要低很多,所以,完全可以把山坳的泉水引到寺院来。
经过三天的准备,他在马玉柔的帮助下,砍伐了一片竹林,把一根根竹子从头到尾一分为二,分别挖掉竹节形成水槽,再一根根互相连接起来,以山坳泉眼为起点,一股甘甜的泉水,便通过水槽直接流进了白马寺水缸的终点。
这是一个惊喜,能让住持眉开眼笑的惊喜。住持从不言笑,他之所以打破戒律,并不是因为白马寺再以不用人工取水,而是因为天孝的善行感化,也正好验证了自己对天孝的判断,此人前程必定不可限量。
当马玉柔还在为天孝引水成功而兴高采烈之时,刘国秀来啦。
刘国秀给白马寺带来了一笔很大的香火钱,见佛便是三拜九叩。礼毕,她口干舌燥,马玉柔水缸里取来一大瓢泉水,被她一饮而尽。天孝见到大嫂,格外高兴,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不停地问长问短。天孝和马玉柔在凤凰山呆久了,对外面发生的很多事情,一无所知。
“三弟,你的伤口恢复得好快啊……不过,这要好好感谢马玉柔,我的好妹妹,大嫂替安家感谢你,”刘国秀打量着生龙活虎的天孝,再语重心长地对陪伴身边的马玉柔说。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大嫂不必客气。”马玉柔羞羞地低头看向天孝。
“大嫂,家里情况怎么样?大家都好吗?”天孝心怀感激地向马玉柔深情一笑,再着急地问刘国秀。
“都好……”刘国秀不知从何说起,既为天孝恢复了往日活力而高兴,又为天林的官司而伤心,鼻子酸酸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大哥把小翠救出来了吗?”
“小翠就在那个晚上,死了!”
“怎么死的?”
“黎家堡的人污蔑说,是你大哥杀死的。”
“不可能,大哥没有理由杀她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那大哥现在……”
“关在县衙的大牢里。”
“二哥呢,他还好吗?”
“你二哥被施英打伤后,一个老和尚及时出现,把他救走了。对了,老和尚还救走了丁东,遗憾的是,至今都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
“嗯,但愿二哥和丁东平安无事,大嫂,您说的那个施英,是谁?”
“黎家堡的杀人帮凶,扶阳人。”
两人一问一答,马玉柔插不上话,只是默默听着。刘国秀见天孝变得很懂事,很沉稳,就像个大人似的,心想他应该能承受住现实的打击,做为安家爷们儿,也必须勇敢面对残忍的事情,于是,她把这段时间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情,声泪俱下地告诉了他。
“大嫂,别难过,我会想办法把大哥救出来的。”面对如此困境,天孝果然没有一丝害怕,而是担当起自己应该担当的重任,救出天林。
“大嫂,这些情况,我爹爹他们都知道吗?”大院出了这么多事情,马玉柔却没听到关于猫耳岭出手帮助,难道,爹爹会见死不救?她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
“我的好妹妹,大嫂对不起你……”刘国秀更加伤心地哭了起来。
“大嫂,您别难过,慢慢说。”天孝知道,猫耳岭一定发生了令人意外的事。
“马寨主为了救你大哥,硬闯大牢,也被关押了。”
“啊,这……”马玉柔一听,顿时惊慌失措,“那我二爹呢,为什么不阻止他这么莽撞的行动?”
“马寨主去劫狱,赵寨主本来就不同意,所以他就悄悄行动,果然正如所料,中了知县的埋伏……”刘国秀便把猫耳岭搭救天林的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赵明计划是通过贿赂,买通关键人物典吏,再以偷梁换柱的手法,把天林换出来。刚开始,事情进展得还是很顺利的。
赵明经过多方打听,找到典吏的小老婆潘玲。典吏对潘玲疼爱有加、言听计从,赵明就从她下手。那天,他带着四名兄弟,通过乔装混进安化县城,把一整箱金银珠宝送到潘玲的住所。潘玲可能替典吏收受贿赂惯了,对赵明的礼物欣然接受,在打开箱子后,更是被里面的宝贝深深吸引,一下子心花怒放,对赵明所提要求,想都未想便答应下来。
典吏正在县衙和一帮手下玩算牌九,其心腹匆匆走进县衙近身悄悄告诉他,有五名可疑之人去找潘玲了。他顿时火冒三丈,嘴里脏话边连篇地走出县衙,心想是谁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小玲儿,小玲儿……”典吏还在门外,便叫个停。当他喘着粗气跨入住所时,潘玲没有理会他,仍旧摆弄着奇珍异宝,样样爱不释手。典吏见她若无其事的样子,还亏自己担心。他到处翻箱倒柜,找遍整个住所,并未发现半个人影儿。
“人呢,去哪儿了?”
“嗳嗳嗳,你发疯似的,在找什么呢?”潘玲见典吏一进门就像没头的苍蝇到处撞,少了往日的缠绵,心里很不爽,把脸拉了下来。
“小玲儿,那几个男呢?”对典吏来说,很不巧,赵明等人前脚刚离开住所,他就赶来了。
“好哇,你怀疑老娘偷男人,是不是?”潘玲差点气歪鼻孔,扔掉手里的珠宝,起身迎上正要靠近的典吏,一阵花拳绣腿过后,突然怒气全消,变成了一只受伤的小绵羊,扑进了他里怀中。
“小玲儿,我是担心你会出事,所以……”典吏话未说完,就被她那涂满口红的樱桃小嘴给堵住了,直到他感到快要窒息时,才不忍心地把潘玲轻轻推开。
“老爷,你快看这是什么?”潘玲随手抓起一串珍珠,在典吏面前晃悠。
“不就是珍珠嘛,有什么稀奇的。”典吏不以为然。
“这可是金珍珠啊,百年难遇的金珍珠。”
“你确定那层金不是人工镀上的吗?”典吏怀疑她是大惊小怪。
“不是,你来看看吧,我都琢磨半天了,这种珍珠应该国外才有的。”潘玲说着,把东西小心翼翼地交到典吏手里。
“金珍珠……”典吏从手感、重量、外观等方面考量一番后,对潘玲的眼光大加称赞,突然间,他的记忆深处冒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年前周家庄遭遇打劫,其中一串价值不菲的金珍珠落入猫耳岭土匪之手。万万没想到,如此贵重之物,却在此时出现了。
“老爷,有什么不对吗?”潘玲见典吏盯着珍珠发呆,伸手在其眼前晃晃。
“哦,”典吏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箱子里还装有不少宝贝,心中明白了个大概,“小玲儿,这些东是不是猫耳岭的人送来的?”
“谁送的?反正他们没说,我嘛,也没问。”潘岭耸着肩,摊开双手说道。
“你呀,真是越来越胆儿大了,都不问清楚对方是谁,小心……”
“老爷,看你说的,我胆大,还不是因为有您罩着嘛,送上门的东西,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您说是不是,我的大老爷?”潘岭说着,扭腰靠向典吏。
“他们定是猫耳岭的土匪。”典吏顺势把她揽入怀中,悄悄问道,“小玲儿,你是不是又自作主张,答应人家的什么事情了吧?”
“咯咯咯咯……老爷英明,小女子答应了他们,一件小小的事情。”潘玲娇笑着,在典吏的腋窝下捞了捞。
“到底是什么事情,快说。”典吏不傻,能让对方不惜血本求自己,肯定不是小事情。
“是换牢房里的一个人,叫什么来着,对了,那个人叫天林……”
“大胆。”典吏爆喝一声,差点把潘玲吓哭,曾经通过她收受好处、典吏利用权力之便把人悄悄救出牢房的事情又不是没干过。她十分委屈地说,“老爷,过去不一直都这样的嘛,为什么……为什么要发火?”
典吏把潘玲慢慢扶到椅子上坐下,耐心地说,“你不知道,此事与以往大大不同,天林关系重大,涉及到黎家堡和知县的私交,再说,我已经收过黎家堡的好处,现在却成了蚂蝗嘴,两头吃,你说说看,我……我该怎么办啊……”
“原来如此!”潘玲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怎么办啊?老爷,这些还能退吗?对,退了吧,那几个人说,他们明天还会来……”
典吏听说潘玲要把整箱东西退回去,心里直骂她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吞进嘴里的东西,再吐出去不但没有作用,反而会使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他调节了一下心情,问道:“那些人明天什么时候再来?”
“那个书生模样的人说,午时准到。”潘玲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会遭到典吏狂风暴雨的打击,没想到他的脸上尽显风和日丽的表情,让她放下心来。
“好,就这么办。”典吏咬咬牙,看着那个箱子,脸色突又变得阴睛不定起来,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笑容满面,一会儿紧张兮兮,一会儿容光焕发……想到后来,他一甩手,把箱门“啪”地一声关上,再双手抱紧数百斤重的箱子,很用力地上提,放在肩上,扛着往屋外走去。
“老爷,你去哪儿,我的金珍珠,我的……”潘玲一愣一愣的,被典吏的动作吓呆了,人走出了好远才想起那串珍珠,急忙跟到门口呼喊,无奈典吏充耳不闻,大步流星地向县衙走去。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典吏方才放慢脚步,边走边思考着。如果,自己能很好地利用好箱子,升官发财一定指日可待。
次日,赵明如约而至。这次前来,共有十人。不过,进入潘玲住所的,只有两人,一个赵明,一个刘国秀。无论如何,她非来不可,一方面是想亲自参与对天林如何营救的谈判,另一方面,如果情况允许,还想去见见天林。
接待两人的除了潘玲,还多了一个人,那就是典吏。昨日,典吏把一箱金银珠宝如实上报给了知县,既表达了自己的忠心,又争取到了一个立功的机会。抓住行贿之人,不但周家庄抢劫案告破,而且天林勾结土匪的罪名就会坐实。
“哈哈哈哈……”典吏见到赵明果然还敢前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想着自己马上拿人便能升官发财,不禁开怀大笑。
“区区草民见过典吏大人,”赵明低着向典吏行礼。
“民妇拜见大人。”
“嗯,你二人可有姓名?哪种人氏?”
“回大人,草民赵可,是……赵家庄人。”
“民妇刘国秀,凤凰山安家大院的人。”
“嗯,千里迢迢而来,所为何事?”典吏明知故问。
“这个……”赵明看向典吏身边的潘玲,见她那勾魂似的眼睛闪动两下作为回应,便轻咳着清清嗓子说,“回大人,她是草民的一个远房亲戚,想来安化看看她的丈夫,特意托付草民带路……典吏神通广大,想必能帮她完成心愿,不知大人能否行个方便,是请我亲戚出来?还是……”
“你真是热心人啊,哈哈哈哈……”典吏端起了茶杯,但并不往嘴边送,眼睛盯着赵明不放。
难道,典吏想掷杯为号,要下令拿人?赵明想到这里,暗暗担心,自己钻进对方的口袋倒没什么,可是刘国秀就惨了,她要是被抓,安家大院就完蛋了,“大人,草民此次前来由于时间仓促,没有备足礼物,不过,草民的兄弟百里加急,寻得早春南贡茶,特意孝敬给大人您。”
南贡茶?老子要抓你,你却拿南贡茶糊弄人,到底几个意思?典吏心生狐疑,举棋不定,是摔杯呢,还是不摔?
“啪”,赵明斯文地双手击掌,八人瞬间出现在门口。
“这是干什么……”典吏发现八人很是面生,却没有遭到门口站岗的手下阻拦,正要举杯摔地,被潘玲制止。因为,她那贪婪的眼睛,已经发现八人抬着两只大箱子进门,步幅沉重,里面一定装了不少好东西,“老爷,您看人家多客气,早春南贡,可是上等好茶呀,一般情况只有皇帝才能享用的……快让我尝尝,皇帝喝的贡茶,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八人把箱子放下典吏面前,打开箱门,在赵明的示意下,退到了门外去。
“夫人,让我来,”刘国秀和潘玲同时走近箱子,分别拿起面上的密封塑料包装袋,包装袋很精致,的确写有早春南贡茶字样,不过,潘玲的注意力并不在此,而是被箱子里另外的东西所震撼,在随手把包装袋一并扔给刘国秀后,专心致致地欣赏起来。
“太太,还不给典吏大队沏茶?”赵明见刘国秀被潘玲的举动吸引,连忙叫醒她。作为一个女人,谁不喜欢珠宝,这箱子里居然装了这多么珠宝,赵明却只告诉她,他们只是带了些上等好茶,来打通关系。看来,他们说昨天给典吏的那箱东西,肯定也不是猫耳岭的土特产。
“对,”刘国秀反应过来,捧着几包塑料袋放到典吏面前的八仙桌上,随手拿起一包打开,才发现里面并不是茶叶,而是一张张银票,数额大得惊人。
“太太?”赵明连忙走过来,换了一包真正装有茶叶的塑料袋给她,在她去茶几沏茶后,他才把银票重新装进袋子,递给典吏,郑重地说,“典吏大人,请您细细品茶,这里还有一包,劳烦您转给知县大人,草民先行谢过。”
“赵可先生客气了,送礼给我,却还说谢谢,你还要不要留句话让我说呀?”典吏有些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他并不是赵明抢了他的话说,而是之前的计划已经被眼前的东西打乱。住宅内埋伏着数十精兵,就等他下令,把赵明抓了。而现在,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不好意思,草民多嘴了。”
“嗯,本官在此代表知县大人谢谢赵先生的好意。”显然,典吏已经接受。
“草民惭愧。”
潘玲喜欢的珠宝之类,在典吏看来,只不过是不同的摆设而已。最实际的,便是眼前这些银票,所以,他是真的动心了。
“大人请喝茶,”刘国秀已经把茶水端了过来,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好,谢谢太太的茶艺。”典吏端起茶杯,浅尝细品之后,心情大好,连连称赞,“好茶,真是好茶啊?”
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也许,典吏真懂茶,也许,他只是假装懂茶,谁知道呢?只要能兑现承诺,赵明就谢天谢地了。就在刚才,刘国秀沏茶时,典吏在八仙桌上用食指醮水写了几个字,那就是他对赵明的承诺。
“赵……赵老板,我给您也来一壶茶吧?”刘国秀试探赵明,怎么对营救天林之事只字不提。
“不了,典吏大人日理万机,草民不便多留,我们……走吧。”赵明生怕她把寨主两字喊出来,幸好她看出了自己眼中的顾忌,改称老板。他成竹在胸地朝她点点头,向典吏告辞。
“赵先生慢走,本官要事缠身,就不送了。”典吏说着,拿起桌上的塑料袋,脸上露出了深不测的笑容。
“草民告辞。”
“青山依旧,绿水长留。”典吏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夫人,民妇告辞,”不明就理的刘国秀向潘玲告辞后,糊涂地跟着赵明向门口走去。潘玲只是“嗯”了一声,继续摆弄着两只箱子。她待客人走远,立即起身,很兴奋地开始向典吏挤眉弄眼、翘首弄肢,燎起了他心中的战火。
刘国秀一行十人,马不停蹄地出了安化城,在一个天然湖泊边停了下来。一路上,她欲言又止,赵明看在眼中。
“国秀,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赵寨主,你为什么骗我,说箱子里装的都是茶叶?”
“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骗你的……如今,县衙里当官的味口都大得很,吃人不吞骨头,不要说贡茶,就是人参燕窝给这帮人啊,也不会受到待见。这点东西,可能只够他们塞牙隙啊。”
“你说什么,那么多金银财宝,只够他们塞牙隙?这……这还要不要人活呀?”旧帐未清,又添新债,而且,还只够人家塞牙隙,刘国秀十分难受。
“钱财本是身外之物,送了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把天林救出来,才是最关键的。”赵明毕竟年长,又是马玉柔的长辈,他的话举足轻重。“我们还是想想后面的事情吧。”
“我……真是无能啊,欠下你们那么多……”
“钱财本是身外之物,马大当家的都说过了,你并不欠他什么……”
“那怎么?”刘国秀不解。
“他说,那些身外之物,本就不是他的,只要能用来搭救天林,就行。”
“多谢你和马塞主的大恩大德……”
“国秀,可别再客套了,多见外?”赵明取出蒲扇遥指湖泊对面的大山,问道:“你可知道,那座山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
“青山。”赵明明知故问。
“你可知道,这湖叫什么名字?青山湖。”赵明不等刘国秀回答,自己便说了,“现在,你能想起些什么来吗?”
青山湖?是不是临走时典吏所说的那八个字,指的就是这里?
没错,赵明和典吏不动声色地达成的协议,将在青山湖畔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