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码头,这个好说,我多次强调,只是暂时替你代管而已,我并没有多大兴趣,只要你把该还的银子还上了,我将拱手让出码头便是;而关于小翠姑娘的失踪,与我有何相干的?俗话说得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我来说,当然是件小事情,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赵明说得很直白,“四老爷,你要是想她想得发疯,完全可以报官嘛,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呢?”
“你,简直是岂有此理。”
“老爷,您别生气,他就是强盗逻辑,我们得用事实说话。”管家胸有成竹地安慰着。
“对,老爷别生气,强盗逻辑,用事实说话。”瘦猴鹦鹉学舌,重复了一遍。
“赵明,我人证物证俱在,看你还如何巧辩?”四老爷说着,叫管家拿出一封信,递给赵明。
“哈哈哈……这就是你说的物证?”赵明打开信笺,大致看了一遍,大笑着说道,“那人证呢?”
“人证就是我。”管家眼珠转了转,站了起来,回忆着把他所见到的情况向大家讲述,“当时,我去磨坊巡查时,听到茅屋里有动静,开始以为是我家老爷在里面……所以,我也没太在意,可后来,却从茅屋里快速地出来两人,其中一人肩上好像扛着什么软棉棉的东西,一眨眼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你可看清那两人是谁?”赵明问。
“没看清楚,那两人蒙着面。”管家回答。
“为什么不把两人拦下来?”
“我哪敢啊,那两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管家说着,悄悄观察四老爷的脸部变化。
“好,接着说下去。”
“是,”管家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见茅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了,我就壮大胆子,走了进去,发现……发现……”
“发现了什么?”赵明追问。
“发现小翠姑娘不见了。”虽然大家知道小翠已经失踪,但并不知道是在磨坊的茅屋失踪的,所以还是很吃惊的。
“这么晚了,小翠姑娘怎么还在茅屋?你又怎么会去茅屋?这个情节是不是得有所解释呢?”丁东边听边分析,感觉不合情理。赵明叫他别打断对方,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后来,我在八仙桌上发现了一封信,对,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封信。”
赵明听完,再认真地把信看了一遍,笑着对四老爷说:“四老爷,这件事情却实不是我们干的,再说,马大当家的未必会看中小翠姑娘……”
“二爹,怎么说到我爹爹了?”马玉柔等人并不知道小翠失踪的经过,所以一直没有发言,如今被说到马蜂,她便问道。
“柔儿,你先看看这封信。”赵明把信又给了她,她快速地看过,很激动地对四老爷等人说:“我爹怎么可能还会娶女人呢,这封信是你们编出来的吧。”
“让我看看,”天孝也把信看了一遍,思索着说道,“这封信有问题,马玉柔,我也相信爹爹不是那种人。”
“哼,都认贼作父了,当然是一个鼻孔出气。”管家冷冷地对天孝说,“肯定是你们受凤凰山的指使,把人劫走的,不然,被还会有这么大的胆大。”
“对,小翠姑娘一定是被你们给劫了,赶快把人交出来吧。”瘦猴站了起来。
“盗亦有盗,我猫耳岭虽然干的人劫富济贫的营生,但从来都是劫财,可从来都没有劫过色,兄弟们说说,是不是这样的?”赵明还是很淡定地摇着蒲扇。
“千真万确的,我们从不干那种龌龊的勾当。”丁东补充道。
“说得倒是比唱得好听,万一是那个马蜂色心大起,对小翠姑娘有所图谋,请去做了压寨夫人呢?”管家见四老爷打算放弃追究,又挑拨道。
“我都说了,爹爹不是那种人的。”马玉柔羞红着脸,出面澄清。
“四老爷,你的人真是猪啊,马大当家的远在猫耳山,怎么会看上你的小女人呢?简直是无理取闹。”丁东气愤地说道。
赵明左右看看,郑重其事地话道:“大家不必为此纠结,不如明天去我猫耳岭看看吧,如是真如信中所说,小翠姑娘一定会在猫耳岭,我会向四老爷饮血陪罪,如果,事情并不是那样子的话……”
当大家以为赵明要说出惩罚的话时,他却说:“小翠的失踪,真的与赵某无关,请四老爷不要再来打扰我。当然,如果你想和我谈谈码头和那笔欠款,自然随时奉陪,包括现在。”
“不,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小翠姑娘。”管家抢着说。
“老爷,我明天就去猫耳山,掘地在尺,都得把小翠给您找来。”瘦猴说。
“你这只死猴子,又不是找死人,挖什么地啊?”管家调戏他说。
“不管你是上天,还是入地,去吧。我真希望能把找到人,不过,你们注定会失望的。”赵明看着大家,就像是浇了一瓢冷水。
场面安静下来,没人有再说话。
“四叔,接下来说说我大哥遇刺的事情吧。”天锡几次要开口,都没找到时机,现在终于转到自己了。
“天林,他遇刺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四老爷装出很关心、很着急的样子。
“和小翠失踪,应该是同一时间。”赵明回答。
“瘦猴应该知道啊,”天孝插了一句,“怎么,他没告诉您老人家?”
“冤枉啊,老爷,我说了的。”瘦猴发现天孝责怪的眼神,无辜地替自己申辩,被管家暗瞪了一眼。
“四老爷,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但我还是有义务告诉你,那个杀手被我们捉住了。”天孝接着说。
“好好好,那你们就可以找他报仇啊。”四老爷很镇定地说道。
“错了,我们要报仇,应该找的人不是他。”天锡接过话。
“那是谁?”
“你。”
“我?”
“对,就是你。”
四老爷大吃一惊,睁大双眼紧张地问道:“为什么是我,冤有头,债有主……对,我是欠天林的银子,但并没有欠他的命啊,他遇刺,和我有什么关系?”
看着四老爷紧张得满脸通红,天孝拿出了杀手身上的那封信,当做大家的面,大声诵读了一遍,再紧盯着四老爷说:“拿钱买命,这招太毒了,幸好我大哥命不该绝,要不然就遭遇到你这个老贼的手里了。”
“贤侄,这事真不是我干的,无论如何,我们也是一家人,一家人是不会提刀弄枪的,怎么会想要他的命呢?此事一定有误会,不信,你问他,问他……”四老爷说得很真切,不像是做假的样子,叫天孝去问管家和瘦猴等人。
现在,四老爷怀疑天林的帮凶赵明劫了小翠,而天孝等人又怀疑四老爷派人行刺天林。管家想着真是越来越有趣,正在暗自窃喜时,突然被老爷指点,吓得脸色突变。
“他们,都是你的人,我能信吗?”天孝扫一眼瘦猴和管家,不过,他发现了管家那不太自然的眼神,直觉告诉他,此人心中有鬼。
“我可以发誓,老爷他没有说过要找人刺杀大爷,”瘦猴此时很机灵,作为四老爷的唯一跟班,四老爷的什么事情,他都会第一个知道。
“你们想过没有,一个是失踪,一个是遇刺,而且,都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情太过巧合,我觉得有些不可思异。”赵明总结了半天,仍然没有一点头绪,把问题抛给大家分析。
大家沉默了许久,只听到营帐里木材猛烈燃烧的声音。
夜深了,凤凰山的安家大院里仍旧灯火通明,屋里的火炉烧得很旺。刘国秀等人围在火炉边,静静地坐着,没有人说话。他们都在担心,天锡、天孝和马玉柔游龙洞之行,是否会有危险,却没想到,有人将要制造出一件令人发疯的事情,而且是针对大院的。
“大兄弟……”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慢慢地越来越大,直到听得更加真切。刘国秀和众人才从屋里走到院子,正想看个究竟,突然一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刘国秀……快把……张……张妈叫上。”
“天傅哥,出什么事情了?”刘国秀很吃惊地问道。
“你嫂子她……她……应该……要生了。”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照顾一下嫂子,我和张妈马上就到。”刘国秀说着,吩咐张妈准备接生的东西,自己有些放心不下病床上的天林,便把铁牛叫到房间,要求他不要离开半步,负责天林的安全。
哪知刘国秀她们前脚刚出门,铁牛便躺在房间屋的沙发上,熟睡过去。
还没接近天傅的庭院,何爱婷杀猪般的尖叫声便传入刘国秀和张妈的耳朵。
“哎哟,疼死我了,哎哟……你到底喊来了没有嘛?”
“喊来了,就在路上了,再等等,马上就到了。”天傅看着浑身淌汗的何爱婷,急得团团转。这种情况,要说哪个男人不心疼,肯定是假的。
“天林家是怎么回事,喊来帮个忙都磨磨蹭蹭的,哎哟……我快不行了,哎哟……救命啊……”何爱婷不停地尖叫着。
“老婆,你就别怨别人了,忍忍吧。”
“你要是头牛啊,哎哟,准会误了阳春,哎哟……”何爱婷痛得要命,却还有心思损人。
“好,我是牛,误了你的阳春……老婆,要是你骂人觉得舒服点,你就放开骂吧。”天傅真犯贱,心甘情愿让她骂。
“我骂你?浪费我的感情,哎哟,要死了,哎哟……早知道,叫我大姐来伺候,比你安家任何一个人都强上十倍百倍,哎哟……”
何爱婷仍旧喋喋不休数落着她身边的任何人,张妈已经走到门口,气得调头便回,“太太,我们还是回去吧。”
“来都来了,”刘国秀强忍怒火,反劝张妈道,“看在天傅哥的面子上,别跟她计较,走,我们进去吧。”
不进去倒已罢了,可这一进去,何爱婷接下来的表现,把刘国秀和张妈折腾得大汗淋淋。看她那痛苦的样子,眼看就要把小孩生下地来,可偏偏又半天没动静。热水都准备了五六次,毛巾湿了七八条。
天都快亮了,何爱婷反而不叫了,也不再着急了,若无其事地看看屋顶。
该着急的人却变成了刘国秀。
“不好了,安家大院着火了,快去救火啊!”外面传来了呼救声,何爱婷和天傅同时对望一眼,再把视线转向刘国秀,异口同声地说:“快去看看吧。”
两人的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好像事先预料到会发生火灾似的。刘国秀顿时明白过来,拉着张妈冲了出去,直奔安家大院。
“太太,那个女人好恶毒,她根本就没到预产期,故意装出痛苦的样子,就是以接生的借口,要把你拖住,家里没了能做主的,好让那边坏蛋趋虚而入,趁火打劫。”
没错,此时的安家大院已经火光冲天。
在刘国秀和张妈进了天傅的家里后,秦寿生带上五个蒙面人便悄悄潜入了大院。在大院呆了多年的秦寿生,对大院的格局自然十分熟悉。他先是领着人到无人看守的仓库里,把那个杀手救走,再转向书房的方向。
要想进入书房,必须经过天林房间的走廊。秦寿生不敢冒然冲过去,他便在走廊的另一端偏房处放了一把火,企图把所有人都吸引过去救火,他再悄无声息地潜入。
果然,不一会儿,偏房的火势蔓延开来,大院里已经睡下的众人纷纷被燃烧的声音及火光所惊醒。有的提水灭火,有的抢救东西,东边去个人,西边来桶水,显得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秦寿生要的正是这种效果。他早打听清楚了,天锡和天孝去了游龙洞,刘国秀和张妈正被何爱婷缠住,家里就剩病倒在床的天林,和手无缚鸡之力的银号掌柜,至于那个比猪还笨的铁牛,更是不足为虑。
“杀进去。”秦寿生发出进攻的手势,五名蒙面人鱼贯而入,迅速在天林的房间占具有利位置。
借助偏房燃烧的火光,秦寿生把房间打量了一遍,发现天林并不在房内。管他在哪里,先进书房找到东西才是上策。
蒙面人在屋外看着。秦寿生很熟悉打开书房,点燃蜡烛,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起来。突然,躲在书架顶端的花猫猛窜下来,扑在秦寿生的背上,吓得他连忙抱头求饶,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过了一会儿,他却发现是只猫缩在书桌下面,正警惕地盯着自己。他气得七窃生烟,一脚踩过去,花猫哪会坐以待毙,四处逃窜着。
秦寿生随着花猫的不断跳动,眼睛在搜索着,终于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暗格,他摆弄了几下便打开了,里面正是他要找的那本书《奇兵总谱》。他快速地把书藏进贴身衣袋,再恢复了暗格的原样。
“撤。”书已到手,任务完成。秦寿生得意洋洋地带着五名蒙面人,逃出了大院。
在刘国秀和张妈赶到时,偏房的火势已基本被控制,幸运的是,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主要是掌柜发现得比较及时。
原来,在秦寿生刚潜入大院时,掌柜便发现了情况不妙。他担心对方是针对天林而来,所以,他第一时间跑进天林的房间,叫醒铁牛,把天林转移到偏房。没想到,对方却在偏房放火,到天林的房间行窃。
掌柜看出,对方只是趁火打劫,不会危及人命。他索性让他们去偷,反正天林的房间只有书籍。
这时,铁牛正要把天林从着火的偏房转移出来,一根闲置的木柱倒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天林的脑袋。铁牛天生蛮力,立即把沉重的木桩顶住,随手扔出数米远。
“喔……”天林伴随着沉闷的叫喊,吐了一口血,居然从迷糊之中醒了过来。掌柜没敢声张,悄悄把天林扶到最里间坐下,才小声问道:“当家的,怎么样?”
“小爹,刚才我是不是掉水里去了?”
“你说什么?谁掉水里了?”掌柜有些蒙了,刚才差点没被火烧死,天林居然说掉水里了,难道,脑子被木柱砸坏了?
“小爹,不用紧张,我没事,快去救火吧。”天林的脑子没被砸坏,相反,现在他已经清醒很多。也许是脑部的淤血被清除,记忆被恢复,也许是被刚才的木桩打醒,想到了掉入江里的瞬间。所以,他记得自己喝了很多水,直到被江水冻到没了知觉……
在猫耳岭被人救活,他怕想到过去,只要有一点记忆片断,他就头痛欲裂。慢慢地,他懒得去想任何人,包括任何事,因为,他不愿意去面对,所以,就让自己失忆下去。
现在,他醒了。
在刘国秀万分焦急地来到他面前时,他彻底醒了。
“砸到什么地方了,让我看看。”
“我没事了,放心吧。”天林看着她,说不出的感慨,慢慢地恢复了往日阳光的神采。
“都急死我了。”刘国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要是你有个好歹,我就不活了。”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的孩子就没娘疼了。”
“你也不要死,死了我们的孩子就没爹疼了。”
这是两人曾经在苦难之时常常挂在嘴边的对白。此时此刻,更加暧人心肺。刘国秀紧紧依偎在天林怀里,落下了幸福的泪珠。他们没有山盟海誓,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市蜃楼,就一个久违的拥抱,代表了一切。
大火过后,掌柜告诉天林,带头的就是秦寿生,建议给他教训一下。天林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命人清点大院里的损失。
“昨夜,那个杀手被秦寿生救走;大院最大的损失,就是偏房被火烧毁;最令人不理解的是,秦寿生顺手牵羊,偷了一本书。”刘国秀四处查看完毕,把情况说给天林听。
“是那本《奇兵总谱》吗?”天林随口便说了出来。
“对,太奇怪了,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偷走,秦寿生偏偏看中了这本破书,到底有什么用呢?”刘国秀一边说,一边整理着书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对了,这本书天傅也来借过多次,我没有给他。”
“叫二弟三弟过来,我有话要说。”天林看了看隐藏在书架后面的暗格,很神秘地说道。
“他们去游龙洞了,”刘国秀见天林心生疑问,便接着解释道,“他们从杀手的身上搜出一封信,得知是四老爷派人来杀你的,所以……”
“所以,他们去报仇?”天林笑了笑说,“事情没这么简单,你仔细想想,四老爷为什么要杀我,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至于要人命的。”
“我倒觉得,天傅俩口子很可疑,特别是从昨夜的安排,一定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