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们顺着这个车印横去找那御史大人吧。”夏观颐忽然提议道。
其实二人也没什么其他路可选。陈同林还试验了一下是否可以绕过那黑雾,但是看到那黑雾似乎有生命一般会缓缓向自己靠近,他吓得也不敢再绕。
他们二人便只得朝着兵营的反方向,顺着那黄土路往前步行。
两个人都默默无语,顺着那路走了好几个时辰,此时,夏观颐已经觉得自己饥渴难耐,都要虚脱了,他再转头看了看陈同林,只见他更甚,嘴唇已经干裂翻皮,几乎是一步一步在挪,毕竟现在他是个小孩子的身子骨。
“我背你会儿。”夏观颐拉住他,说道。说着就在他面前蹲下。
陈同林有点惊讶地看着夏观颐,尔后绕过他又勉强往前走去,嘴里小声道:“开什么玩笑!”
在陈同林看来,原本那夏观颐才是个十足的小孩,但是在这个微妙的时间与状态,居然自己变成了比夏观颐更小的小孩,还需要他来照顾,这样的奇遇,世间又能遇到几次?
夏观颐在他身后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根本不能把他与之前那个牛鼻子道士联系在一起,只觉得这小孩硬撑着走那么多路甚是可怜而已。
二人又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地才在路边看到了木质的建筑,陈同林告诉夏观颐,那是一个马驿,应该御史大人会在这个马驿之内休息。说完这话,他就一阵晕乎,原地摇晃就要站不稳,夏观颐忙扶住他,将他背到自己的背上,此时,陈同林也未反抗了,估计是真的累得不行了。
如此,这两个小孩终于生生从兵营走到了一处马驿,此时早已是深夜,马驿之中也只有岗哨之人,见到这两个狼狈的小孩甚是惊讶。
王同林在夏观颐的背上迷迷糊糊地告诉岗哨自己是大将军王敬之子王烁,有事要求见御史大人。岗哨说是不是很急的事情,因为御史大人已经就寝,他们二人想了想,还是第二日再说罢了。
那岗哨便为他们寻了一间小屋,还给他们拿了点干粮和水,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之后倒头便睡,一转眼就到了第二日早上。
那陈同林起来的很早,坐在床沿一语不发,似是想立即去找御史说话。夏观颐却还躺在床上,见他如此,便问道:“见到御史大人,你要说些什么?”
“无非就是让他再劝说我爹之事呗。”陈同林道。
“说了不管用,他不听你的,怎么办?他听了你的,再找你爹去说,你爹不听,怎么办?”夏观颐问道:“若是如此,都改变不了因果,恐怕你我就要在这轮回倒转的时空呆得久了!”
陈同林回头看了看夏观颐,忽然冷笑了一声,道:“真是见了鬼,以往是多么希望我自己可以在这个时空里呆得久一点,可是现今,却想着快点离开!没有一次能遂愿。”
“我们现在是被人设了局困在这里的,想要出去,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夏观颐沉吟道:“必得想一想出其不意的法子。”
“什么叫出其不意的法子?”陈同林问道。
“比如说……我们劫持那个御史会怎么样?”夏观颐忽然道。
陈同林愣了一下,尔后道:“且不说你我两个小孩怎么能斗得过他身边的官兵,就算是劫持成功,那便是坐实了我爹这谋反的罪名,只会让圣旨来得更快!”
“这样哦……”夏观颐微微点头,尔后笑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举个例子罢了。”他心道,这时下里两个小孩,无依无靠,还真是很难去影响什么人,改变什么因果。他厌烦地闭上眼睛,这个局可要比那陆吾神宫里面的五行局要难解多了。
此时,陈同林忽然道:“是不是可以让御史劫持我!”
“什么?”夏观颐一瞬间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让御史,把我带去京城,做人质,就说是我爹主动送过去的。”陈同林解释道:“我是家里唯一的嫡子,虽然我不知道我爹会怎么样……但是……圣上那边会不会对我爹的戒心会小一点……”
夏观颐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便道:“也只有这样……试试看了吧。”
之后,便按照他们商量好的,夏观颐以陈同林的跟班的身份,一起去求见了御史。
那御史听说大将军王敬家只有十岁的幼子昨夜自己找了过来,惊讶不已。
陈同林跪地便道:“御史大人,昨日御史大人去军帐劝诫家父,我在门口都听到了,御史大人一片苦心,王铄替家父拜谢!”说完便直接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那御史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让左右将他拉着站起来说话。
“家父性格刚毅,亦不懂得低头……”陈同林继续道:“如此,王铄有一法,不知御史大人可否听我一言。”
御史大人见这小小的孩儿说话如此进退有度,心中亦是喜欢,便道:“你说来听听。”
“王铄自愿随御史回京,在京城做人质,以表父亲诚意!”陈同林道。
御史听他此言,一皱眉,道:“你出来,你爹知道吗?”
陈同林轻轻摇了摇头。
“我若直接带走了你,你爹不会大怒?”御史摸着胡须道:“岂非马上起兵造反?”
陈同林听御史这么一说,忽然明白过来,他以前年少无知,还以为是他爹态度不敬冲撞了御史,惹祸上身。现在看来,恐怕这周遭所有的人,都早就认为他爹必然会造反了,御史来,其实也并非真心为了他爹,恐怕只是斡旋拖延时间罢了。
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丝凄凉之意。尔后忽然陷入疑惑,他之前的几次,就算是说服了他爹,真的能改变因果吗?
但是此时面对御史,他亦是不能深想,只正言道:“我会修书一封,告诉家父情况,亦会劝诫于他,只要圣上能明白我我王家的忠诚之心,我愿任凭御史大人处置!”
御史继续摸着胡子低头思考,过了良久才抬起头来道:“你们王家,若能都像你这样,有你这份心,又何致如此。”
于是,按照约定,陈同林修书一封,托人带回军营,自己与夏观颐先行随御史回京。他们在野外颠簸了两日,才到了山西天成卫,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堡垒了。御史将他带入堡内,引他见了守备官及众将。
那些官兵听说是王敬的儿子,要随御史回京,都惊讶不已。夏观颐看他们脸上都带着不可捉摸的表情,似笑非笑。
这两日与陈同林并肩而行,同吃同睡,夏观颐好似已经习惯了陈同林这副样子,甚至有时候都会拿他当弟弟来看待,只是陈同林一直阴沉着脸,不理他罢了。
他们有时候也会忘记自己还在一个局当中未解,因为一切都太真实。夏观颐好像慢慢能理解为什么陈同林以往的执念这么大,这轮回倒转和梦境的感觉的确是截然不同的。他都不知道这个局若是破了,回到他那个“现世”又是何年何月。
又有时候,夏观颐还冒出点其他想法,比如说,现在这个年景,他自己的爹在哪里,是个什么样子?如果有机会,他还真想去看一看。
就在当天夜里,二人在屋中还未入睡,便听见堡内似乎有众人喧闹,马蹄之声,他俩便起身下床,推开屋门探头去看。
他们的小屋是在堡垒二楼的边角处的,只见这堡垒之内几乎站满了拿着火把的士兵,还有骑着马儿的士兵源源不断地进入这个堡垒。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是何故。就在此时,他们看到了之前的接待他们的守备官正穿戴整齐,从屋内出来,后面跟着几个士兵。
那守备官看了他们一眼,似乎在犹豫了一下,尔后道:“京城的方将军来堡,要不……一同去拜见?”
夏观颐还想问,这方将军来,为什么他们俩要去拜见,却忽然发现陈同林面色苍白,僵在当场。
“哎……你怎么了……”夏观颐还想再问,那守备官忽然大手一挥,身边的几个士兵一下子向他们二人奔来,直接就把二人双手反剪,押得直不起腰来。夏观颐大惊失色,几乎是懵的状态,就被士兵连拖带拽直接从二层押至一层大厅之内跪下。
他抬头一看,大厅正中坐着一位身穿贵重铠甲的中年人,恐怕就是“方将军”,正面色阴沉地打量着他们俩,那御史站在方将军旁边,也是面色不善。他再转脸看陈同林,却见他咬着牙怒视着这个人。
“将军,这就是那王敬的儿子!”守备官道。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方将军问道。
“这孩儿说自愿要随我回京做人质,以表他爹的忠诚。”御史解释道。
“哦?”方将军笑道:“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气度?难得!”
“方将军所言甚是。”御史道。
此时,陈同林却靠近了夏观颐,轻声问道:“我若死了,现世之中会如何?”
夏观颐一皱眉,问道:“你怎么会死?”
“马上就要死了。”陈同林这话还没说完,那方将军便发话了:“若是把王敬的儿子杀了,他定会起兵造反!如此……我们也就名正言顺了。”
夏观颐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前一句还在夸奖,怎么后一句就要杀呢?不过他亦是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这个方将军恐怕就是奉命来剿灭王敬的吧。若是王敬真的举兵反叛了,那的确更加名正言顺。
那方将军便转头对守备官说:“把这俩都杀掉,把王敬儿子的头给他快马加鞭送过去。”交代的时候,说得若无其事,语气毫无波澜,如同是在交待晚上吃什么这样寻常的事情。
夏观颐与陈同林就这样被两边的士兵迅速拖拽了出去,此时夏观颐倒是一直在想刚才陈同林问的问题,若是他们俩在这个回转的局里死了,现世又会如何呢?
他想着,就连士兵将他头死死摁压在地上,之后在他面前“唰”地一声抽出明晃晃的军刀来,他都没有怎么觉得恐惧,甚至还有一点想要验证之后会怎么样的冲动。
“嗖!”地一声,他听到那刀顺着他的耳边呼啸而下,紧接着他脊背至脖子猛地一麻,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