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府内知道谷星枢要出门去那风台村,一开始府中上下都是不同意的。这谷星枢已在府中养病多年,几乎足不出户,夏日里病情凶险刚刚好转,老祖宗便都不允。可此次,一向随和的谷星枢却坚持要求要去,而且是马上就要出发,不可耽搁。众人皆是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魔。
老祖宗这边亦是在想,这谷星枢生命早已如同残烛,活一天是少一天了,生前他若是有什么遗愿,也当能实现一件是一件了,既然谷星枢如此坚持,便由他去了。
于是第二日下午,府里便找了一辆马车,让谷辰泽和木林还有两个仆人跟着,由着谷星枢向那风台村去了。走时老祖宗千叮咛万嘱咐,让谷辰泽一定要好好看着他爹,别让累着。谷星枢走时未带什么,只是嘱咐木林务必把观星仪带上。
车辆一路颠簸,晚间便到达了风台村。已经事先让仆人到达安排,这一行人是住在村里的一户农人家中的,需在村头下马车,步行过去。木林早就准备好了简易的抬椅,让谷星枢坐在椅子上,由那两个仆人抬着,往那住地去。他与谷辰泽便在后面步行跟着。
天色已晚,光线昏暗,谷辰泽此时再看那风台村,似乎不再有那夏日时的恬静安逸,反而觉得阴风阵阵,村中多闭门闭户,不见人影,多了些诡秘的气氛,他行走在村中心中亦有些虚。
忽然,村口的转角处跃出来一个男子。把众人吓了一跳。
此人穿着长衫,戴着布制的幞头,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之人。只是此人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也长满了胡茬,乱发飘着,手上拄着一根树枝。看上去几乎与流浪汉无异,而此人眼神怪异,直勾勾地望着他们,却也不出一言。
谷辰泽吓得躲到木林身后道:“我,我们快走呀。”
木林点头,众人便快步从那男子面前绕过。那男子只是盯着他们远去,亦不说话。
到了住处,胡乱吃了点东西,谷星枢便让谷辰泽再去观星。此时天气不是太好,乌云很低,很难看到星星,谷星枢却道,入夜会有西风来吹散乌云。他们爷俩便在夜空下等了很久,到了亥时,果然乌云渐渐散去,星星若隐若现。
谷辰泽便又站在那观星仪之后,问道:“爹,这次是看什么?”
谷星枢此次回答得很快:“寻人。”
谷辰泽心里一惊,心道难不成是找那些被水鬼抓走的人么。他便不再说,只开始继续循法观星。他一边观,一边报出来给谷星枢听,一边记录,此次排盘星相好像比昨日正常了不少,毕竟他不太懂如何读盘,只是凭感觉觉得那些星宿好像没有偏离很远。
谷星枢听完他的报盘,沉吟了许久,也没再给他解释什么,只道:“故人确会在东边水域出现。明日一早,我们就去那个湖吧。”
第二日,众人便往那东边的六里桥去,木林又找了两个当地的脚夫一起,这样可以和仆人轮换交替抬着谷星枢,爬山路不至于那么累。
此时山中已不同夏日炎热,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凉风习习,远处山麓上的树木也微微泛出了金黄色,与那湛蓝的天空一配,景色甚美。谷辰泽陶醉在了美景之中,走得脚下生风。座在椅子上的谷星枢却道觉得寒冷,木林便取出了事先备好的厚斗篷,给他披上。
众人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了那六里桥的大湖。
湖光山色依然没怎么变化,谷辰泽的心境却大不同,他一看见湖,心里便是一寒。他想到那六里桥上还有个凉亭,正好把他爹抬过去歇息一下,便招呼众人往那桥的方向去。
“爹,我们到了湖边啦,我们先去那亭桥上歇息。”他对谷星枢道。
“亭桥……”谷星枢若有所思:“这是江南之物啊,为何会建在这北方的山中?”
谷辰泽自然是不知,只默默地引着仆人走到那亭桥之内,将他爹放了下来。此时他见他爹已经是面色苍白,体力不支之貌。他忙让木林拿出一颗护心丹给他爹含在口中。
尔后,谷辰泽还在想接下来他爹要做什么呢,这时,他忽然瞥见湖岸的另外一边,站着一个人。远远的看不清楚,只看出是个白发老头儿,身形没啥特点,不胖不瘦,背后还背着个包袱的样子,似是旅人。他就盯着这个老头多看了两眼,那老头居然向他挥挥手,示意他过去。
“泽儿,怎么了?”谷星枢忽然转过脸道。
谷辰泽被他爹这一唤回过神来,便道:“爹,那,那边好像有个老头,在向我招手,不知道要干什么。”说完,他心里觉得奇怪,他爹看不见,为何会问他“怎么了”呢。
“要你过去,你便去看看吧。”谷星枢道。
“哎?”谷辰泽莫名其妙:“我,我又不认识他……这……”
“无妨,问问他要做什么。”谷星枢道。
如此,谷辰泽便迟疑地走出了凉亭,慢慢地向那个老人走去。只见那个老人白发白须,穿着样貌都甚是平常,一点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那老人又向他挥了挥手,他才走到了那个老人正对面,抬头问道:“何事?”
“我观这位公子哥水性甚佳,可否帮我去水里办一件事情?”那老者问道。
谷辰泽心里咯噔一下,居然这老头让自己到湖里去,这不是瞎扯淡吗?他没好气地说:“谁告诉你我会水的!你怎么自己不下去啊?”
谁知,那老头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只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线穿着的玉佩,拿在手中道:“公子哥带上这个玉佩,下水去便可不被黑煞所扰,你只需到达湖底,便可见一小沙盘状的凸起的物事,只要把那拨开,取出里面的东西给我带上来便好。”
“哎,你这老头,是不是有毛病!”谷辰泽道:“谁要给你去做这事!”说罢他扫了一眼玉佩道:“这种东西我家也有的是,你少唬我。”
他口气甚是不好,可是那老头却也不恼,神色依然平静,忽然道:“我乃天君下凡,这人间夏日里水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皆是因为有黑煞在水下作祟。我便点化你这位公子来除煞,公子命中正气于心,必有一番作为。你若能除了这黑煞,这四方村中的百姓,亦会感恩你的福泽吧。”
老头这样一说,一般人听了定会觉得他在瞎扯。可是谷辰泽反而犹豫起来。一来,他年纪尚小,又是命理世家出身,总觉得会有仙人在,二来,他平日里诸事皆不出众,学业又是时常懒惰,却又想着要出人投地,总希望有什么上天掉下来的馅饼砸中自己。
现在这老头这样说,虽然听着很假,但是他却好像抓着宝贝机会一样,不想错过。
“你是……什么下凡?”谷辰泽试探性地问道。
老头神秘一笑:“天君。”
“那……你……应该知晓世间万物喽?”谷辰泽问道。
老人点头道:“知晓。”
谷辰泽有心要试探一下这个老人是否真的是仙人,便抬手指着六里桥上凉亭内道:“那,你知道那个人姓甚名谁吗?”
那老头微微一笑,道:“姓谷名星枢,京城谷家,钦天监五官保章正之子。”
谷辰泽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哎,哎……你还真知道啊!”
“小公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老头蹲下来,逼近了谷辰泽的脸,似有催促之意,道:“戴着我的天宫玉佩,保准你无事而归。那之后,你也可以名扬一方了。”
谷辰泽便也不再细想,脑一热,居然就在原地要脱衣下水。那木林在桥上看到此状,忙叫喊起来:“哎?小少爷你……你要做什么!”
谁知,身后的谷星枢却道:“由他去吧。”
“老爷,少爷好像要往水里去啊!不是撞邪了吧!这水里古怪啊!”木林急的大叫。
“没撞邪,只是被那老头诳了。”谷星枢道:“却亦是机缘。”
“老……老爷,真的吗?这……不会有事儿吧!”木林扒在栏杆边紧张地观望着,此时,谷辰泽已经脱光了上衣和外裤,赤条条地就往水里去了。
谷星枢微微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他果然出现了……”
谷辰泽此时入水,觉得那水冰凉彻骨,已经不是夏日里的清凉之感,他忙把老头给他的玉佩挂在脖子上,尔后自己先在浅水之处蹦一蹦,活动活动筋骨,才又慢慢往湖中心走去。
“记住,湖底的东西!拿上来给我。”那老头在他身后又提醒了一下。
此时谷辰泽的心里却是一点也不害怕,只觉得有天君相助,自己就是去收服妖怪、营救百姓的,他甚至都在想着之后自己如何被村民拥护爱戴的画面了的。想得他心里美滋滋地,又加快了步伐,然后一个猛子扎入了湖中。
湖水将他全身浸没,他已觉不出冷来,只是用力蹬腿,向那湖中心的底部游去。这时,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私塾上课时先生说过的前朝的一种武器叫做“出水火龙”的,他觉得此时,自己就是“出水火龙”射出的那支火箭,直插妖孽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