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孩童也紧张地跟着仆人的脚步跑到了湖边,其实这样也看起来更加接近一些罢了,毫无用处。
那周兴嗣已经快游到了湖中央,正是刚才腾起水花附近的位置,他不断在附近潜入水中,像是在来回找寻,却好像什么也没有找到,最后只是呆呆地浮在水左右观望。
“少爷!快回来吧!”他的仆人已经在岸上急得都要叫破嗓子了。
那危兴嗣迟疑了一下,便准备要往回游,正当众人看他已经往回游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之间,他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腿脚,一下子立在了水中,滑了下去!众人一惊,可是此时却只能看到他的两只手还在水里挣扎扑腾。
那仆人吓得跪倒在地,此时,谷辰泽也不能坐视不理了,毕竟这个是他每日上学的伙伴,那感情与路人不同,他忙又脱了上衣奔入水中,拼命向那处水花游去,身后隐约能听见谷辰源的大喊声,可是他却顾不上这许多了。
眼见那远处的水花越来越弱,慢慢平息下去,谷辰泽见此状,忙又一头扎入水中,在水底,他睁开眼睛,此时,正看见前方模模糊糊的赤条条的影子,想就是那危兴嗣,他拼命蹬水,向那处游去。
只见那个危兴嗣影子是竖着立在水中的,双手还在挣扎,可是脚踝处好像被什么东西在往下拽,他整个人都极速地在往水底沉下去!
此时,谷辰泽已经快游到了他的身边,可是由于危兴嗣在急速往水下沉,他快游到的时候,危兴嗣已经比他在水中的位置要低了不少,他向下再一看,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形的影子,双手扣住那危兴嗣的脚,正在向下拉!
谷辰泽顿时吓的差点憋的气全都吐出来,四肢都酥软了,差一点没办法再用力。好在他水性好,在水底比较冷静,只在原地呆了一瞬,便决定从上方去拽危兴嗣的胳膊,他吐掉一半肺里的空气,再用力向下潜去,向水下奋力一抓,才一把抓住了危兴嗣还在挣扎的一支手。
那支手猛地捏紧了他,说明危兴嗣还有意识,他忙使出全身力气向上拉拽,可是仿佛在和水中那鬼影拔河一般,上升非常艰难,他只得再扣上一支手,双手握住那危兴嗣的手,咬紧牙关拼命向上扯,已经是使出全身的力气了,却依然扯不动。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谷辰泽觉得肺憋得都要爆炸了,心要凉了的时候,忽然间,一股巨大的冲力由下而上席卷上来,一下子裹挟着他和危兴嗣急速上浮,尔后“哗”地一声谷辰泽就先冲出了水面,接着,又是“哗”地一声,那危兴嗣也冲出了湖面。
谷辰泽这才明白了,是因为抓着脚的那个东西松手了,所以他们两个就因为惯性一下冲出来了。
这下,危兴嗣的脸已经铁青,神色亦是惊慌失措,在水中猛喘了几口气,瑟瑟发抖。谷辰泽见状,忙游过去,绕到他身后,从他腋下穿过胳膊,抱住他的胸口,尔后侧划游泳把他往岸边拉去。
岸上那群官家孩子堆里传来了欢呼之声音。而那边农人家的几个孩子却愣愣地立在原地,只死死地盯着谷辰泽将危兴嗣救上了岸。
快到岸边之时,几个孩子都冲入了水中,七手八脚地将两个人扶着上了岸。危兴嗣已经腿软得无法站立,仆人将他安置在岸边半躺着,给他揉搓胸口,另外一个仆人“砰砰砰”给谷辰泽磕了好几个响头。
休息了好一会儿,危兴嗣才操着虚弱沙哑的声音道:“这个水里有古怪,我要让我爹派人来此查看!”
出了此事,尤其是谷辰泽还把自己看见水下黑影的事情给众人描述了一番之后,大家便再也不敢在此湖中游玩,一行人回了道观休息。
第二日,因危兴嗣的报告,官府派了两个捕快去那处湖里查看,孩童们便去了其他地方游玩。可是晚上回来的时候,又听闻出事了。
原来,第二日,捕快到达之时,正碰上昨日溺入湖中的农人孩子的亲属在湖里找寻孩子的遗体,从昨日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都没有发现。其实这个湖也并不大,好几个大人游了几圈,却生生没有发现,也是奇怪至极。
可就在那时,一个在湖里找的大人忽然又失踪不见!当时因为人多,都在水中探寻,直到大家要收工之时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当时那捕快里就有一个人还自诩水性好,便又下水去寻找,结果,这个捕快竟然也没有上来!这一下事儿可就更大了,一连三个人,都消失在了湖中。众人一直找到天黑,只得打道回府,那剩下的捕快也只得一个人回官府报告了。现在,村中人说湖里有水鬼,皆是不敢再靠近那个湖了。
而就在当天晚上,危兴嗣的家属之中,有一位是他的亲姐姐,忽然也失踪不见。
没人知道是晚上什么时候失踪的,说是晚上要睡觉之时发现找不到人了。村长亦是带人四处寻找,甚至深入山中,都是无果而归。
这下,本来好好的避暑游玩,变成了一下四个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惨剧,官府又多派了些人来找寻,孩童们早就吓得兴致尽失,赶紧回到了京城。
当时此事在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说是“风台村水鬼”。听说官府寻了月余也都未有结果。危兴嗣家里亦是不好过。上私塾之时,谷承泽明显感觉他眼圈发黑精神不振的样子。
转眼之间,已是初秋。
夏日里暑气湿热,谷星枢的身子便一直不好,连屋门都不能出。秋日气温渐凉才缓过来一些。
这一日,谷辰泽下学回到铭星阁,看见谷星枢坐在门口的摇椅之上,气色似乎不错。
“爹。”他喊了一声,便进屋去把书包扔下。
“泽儿,今天是何月何日?”谷星枢忽然问道。
谷辰泽一愣,尔后想了想道:“乙酉月,丁未日。”
“唉,我也老糊涂了,何年啊?”谷星枢又问道。
“庚子,爹。”谷辰泽道,之后便在谷星枢的摇椅边蹲下。
“今日天气很好吧。”谷星枢问道。
谷辰泽抬起头,秋高气爽,晴空万里,便道:“是呀,爹,今天天气很好。要不……我找木林来,我们出去走走?”
“今晚我们观星,排个盘吧。”谷星枢忽然道。
“啊,好呀。”谷辰泽答应道。他在七八岁的时候,谷星枢就教他了观星排盘之法。据说是他们谷家的独门。
观星术与批八字、看风水不同,门槛更加高。因为星星不是日日都可观到,即使可以观测到,肉眼捕捉方位、变化极易出现偏差谬误,因此传递出的信息与解读也是千人前面。
前朝的观星之术,需在特定的节气或者特定的天干地支之日,亥时居南北望,面朝北极星之方向,用肉眼观星之变化,再做出判断。这种观测方法并不准确,而且难以记录,不易传承,习此术之人若非天分极高,极易观不出细微之变化,不解其中之要害。
而谷家的先人,正是发明了一个小小的“观星仪”,并设置了排盘记录的规则,才得以让他这一路的观星之术可以在家族之内传承。
于是,晚间,谷辰泽提前将桌椅搬入院中,备好笔墨纸砚,搬出小巧的观星仪放在桌上,调整正对向北方,坐在院中等待时辰。
谷家的观测之法,并非都是亥时北望,而是根据今日的天干地支做判断,似乎也是有着一套规则,只是谷星枢默记在了心中。今日,他便让等到申时二刻即可观星。
还有一点时间,谷辰泽便随口问道:“爹,今日所观是何事呀?”
“还不知。只是我微微有些预感而已。”谷星枢道。
谷辰泽便不再说话,一直等到了时辰,他才走到桌子前,站在了“观星仪”之后。此“观星仪”是根据前朝的郭守敬的简仪改良而成。变得很小巧,可以放置在桌上,观星之人透过仪上的空隙观看,即可测出偏移和度数。
他便按照谷辰泽教他的法则,开始逐个观察、记录。
“爹,我开始看了啊。”他道,由于谷星枢看不见,他每观测到一处,要记录的时候便要给谷星枢读一遍:“北方玄武,东偏一度。其中……额……斗宿在北偏东一度……然后是,白虎在西,偏了……咦?”
他眼睛挪开那观测的孔隙,抬头用肉眼看了看那星宿,又观测了一下,才道:“白虎,南偏了四度,其中,毕宿西偏南五度,娄宿的第二颗、第三颗有红光晕,昴宿亦似有红光,依然偏……南方二度。然后是……那个朱雀,亦是南移了一度,鬼宿中星那处有红色光晕发出……”
他说的有些迟疑,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观星排盘好像还没有像今天这次偏离这么多的,他本以为谷星枢会觉得自己的观测有误,让自己重新再看,但是他爹却不声不响地坐在他身后,听他把盘报完,排好了。
“星相有异,毕宿偏离过甚,昴宿出赤,二宿之间便是水,恐怕是南边水文有异。”谷星枢缓缓道。
谷辰泽一下想到夏天之事,忙道:“爹!就是风台村闹水鬼吧,我不是前儿和您说过吗?可吓人了!”
谷星枢道:“夏日里我身子不好,听得迷迷糊糊,只当是意外落水之事,没想到真有蹊跷。”
“哎,我都跟您说了!我亲眼见到了那个水鬼!黑乎乎地,差点就把那危兴嗣拖到水底了呀!”谷辰泽急道:“后来那危兴嗣的姐姐也不见了,他们家还派人找了好久呢。”
谷星枢沉默不语,尔后又问:“你再看看那鬼宿,是中星有红色光晕?”
谷辰泽又盯着那边看了看,道:“是的,爹,很明显。就是您教我的,非本光出射,却是光晕之色泛红。”
谷星枢便又不说话了,似是在做思考。尔后,他忽然抬头,对谷辰泽道:“我们去一下你说的那个地方吧?”
“啊?”谷辰泽惊的嘴张了老大,他见他爹不像是在说笑,便道:“爹……那个地方很远的,恐怕您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吧。”
“此番恐怕非去不可……”谷星枢口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