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景士又与富商聊了一会儿,果然仆人来报,秦捕头已到了府上。谁知这秦捕头走上堂前,姜景士便一惊,原来正是今早在竹老板处遇到的那个捕快!不过此时,那人一改怒气冲冲的气势,满脸堆笑,向着富商小跑而来,口中还道:“干爹,我来讨酒吃了!”
富商笑着指了指姜景士,道:“先见过你山东蓬莱风山派传人姜老!”
那捕头忙转身向姜景士行礼,礼毕起身,看了一眼姜景士的脸,亦是楞了一下,想必也是想起了早上的事情。
“秦捕头客气了。”姜景士笑道,转头对富商说:“我观这秦捕头面善,想起来,早上见过面,真是有缘!”
“哦?早上?在哪处呀?”富商接话茬追问。
可那秦捕头神色微变,岔开话题道:“干爹,这么晚叫儿子过来,想是有事吩咐?”话题转得有点生硬,姜景士心领,便不也不再提早上见面之事。
那富商便让秦捕头坐下,把隆颀之事又从头说了一遍,还未说完,那秦捕头便胸有陈竹道:“了然。拒马河、大房山匪帮之事旷日持久,听说那匪帮杀人抢劫无数,皆因地方衙门无能无为,才让这帮毛贼贻害四方。这隆颀夫人的名号之前是听说过的,协助官府为民除害,一方百姓见她被扣衙门,已经上书请愿,若不能速判,恐伤朝廷清誉!”
说完,他又嬉皮笑脸地看着富商道:“干爹,我说得好不好呀?”
姜景士见他说得如此流畅笃定,若非事先知晓来龙去脉,又怎能知道捕头这话里的事他都毫无调查,全凭杜撰呢。再加上这捕头虽官小,却也算是个官府衙门中人,竟叫商人“干爹”,谄媚至极,他心中颇为鄙夷。但为了办事,又不得不配合富商做出赞许的表情。
“好!说得极好!”富商拍手道,吩咐下人道:“去把那绍兴南烧拿来!我干儿子爱喝!”那仆人很快便端上酒壶、酒杯,还配上四色名贵下酒小菜。姜景士见此好不心烦,但却只得陪着他们喝酒闲聊。
酒过三巡,已近深夜,姜景士亦是喝的微醺,想找个理由离席逃跑,无奈那富商还和秦捕头相谈甚欢。正在琢磨退场词之时,忽然一个仆人跑上前来道:“老爷,大门口有一个下人,说要见宅中的姜老,有话通传。”
姜景士第一反应以为是夏观颐循着找到自己了,要叫回去,但是一细想又不对,便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他自称是开源赌坊的人……”
姜景士一惊,忙道:“请进来!”那秦捕头听到此处也放下了酒杯,停止谈话,露出微微关切的神色。
不一会儿开源赌坊的下人就跑上前来,依然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气。姜景士看他倒腾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心烦至极,却又不好发作。
“竹……竹老板让,让传话……和姜老一起的那个姓夏的小兄弟,在,在教坊司被一帮道士打得不省人事,有夜巡的要来查时,那群道士恐生事端,把那小兄弟不知带往何处了。”
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姜景士只觉得一股热气冲上头顶,天旋地转,几乎要把持不住险些摔倒在地。
那秦捕头倒是平静得紧,“嘿嘿”一笑,道:“姜老也是神通广大,这京城都知道,从竹老板那得消息要看他心情,谁知姜老这边,竹老板竟上赶子来送热乎消息。”
姜景士哪顾得上他的风凉话,只追问那下人道:“是什么道士啊!”
那下人抓耳挠腮说不出口,想是竹老板只让他传了这一段话,内里都未交代。姜景士忍不住骂了一句:“糊涂!”
正一筹莫展之际,那秦捕头又开口了:“又是教坊司又是道士,那可不是玄天派么,其他道士怎么会到那种地方去呢?”
姜景士猛然醒悟。秦捕头接着说道:“前两日玄天派掌门面圣进京,那声势之大,我看,除了皇宫贵族,也没谁人比得过了。我们六扇门这边亦是闹的鸡飞狗跳,说让我们暗中保护道宗周全,哈哈哈,开什么玩笑,那道宗,有通天的本事,还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保护?”
“是是是!”富商应和道:“我最近也听说了,打南边来的道士,排场大得很呀!哎,都算是命理风水行内人,哪有我们山东姜老随和。”
“我那帮弟兄啊,这俩日也看着他们,跟着道宗来的他的继孙吧,每日带着一众道士在京中游玩,声色犬马,横行霸道,无人敢管。他那继孙你们猜多大岁数!不过八九岁而已!”秦捕头大笑道:“八九岁!就往教坊司跑!”那富商也跟着哈哈大笑。
此时姜景士如何能笑得出来,他心中最大的疑虑是,为什么夏观颐会去教坊司这种地方。要说他逃出客栈,跟着自己、跑去谷家、甚至跑去开源赌坊,他都能理解,可是这教坊司,自己一来从未提及过,二来距离客栈甚远,绝不可能随意走到,到底是什么缘故。他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烦闷,回想起京城这一天,自己真是过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活这么大年纪,一天之内能如此事端频发实属罕见。
“哎,说是把人打得嗝屁了带走了,不会拉到荒郊野岭埋了吧~!”秦捕头忽然道,语气顽劣,毫无同情或愤慨之意。
姜景士一惊,回过神来,想到玄天派的做派,又想到玄天派和夏家的世仇,瞬间身上汗毛倒竖,忙问道:“秦捕头,你们六扇门想是知道玄天派现在京中何处落脚的吧!我,我得去会一会他们。”
秦捕头上下打量着姜景士,意味深长地一笑:“哎,姜老,不瞒您说,这玄天派此次呢,是住在这皇宫里头!”
“什么!”姜景士大惊。
“钦安殿听说过吗?”秦捕头道:“那是可是皇家道观,在紫禁城正北。此次来京,那道宗和重要人物都住在钦安殿的偏殿,而其他随从道士,随住在殿外那宫人的屋子里,可那也是在紫禁城的墙之内了。”
姜景士只感觉手脚发麻,低声道:“如此说来,竟是见不到了……”
秦捕头趾高气扬地说:“那是!一般人如何能进入皇宫!”
富商见那姜景士是真的六神无主了,便拍了一下秦捕头的肩膀道:“你六扇门有可出入宫禁的令牌,这道观又不是在内禁,外禁宫带个人进去,还不是你秦捕头一句话的事儿?我的儿,你莫要再让姜老着急啦!”
秦捕头嬉皮笑脸道:“干爹,我这不是,先表白表白,也别让姜老小瞧了我呀!”
“不敢不敢,秦捕头年少有为,六扇门的捕头,岂是寻常人当的了的?”姜景士忙道。其实此刻他心中已对这秦捕头厌恶至极,直骂他“竹老板的死姘头”。
“如此,我便也不说笑了,我现在就带姜老去钦安殿走一趟!”秦捕头点头道:“干爹,我这次事情办得好,你可得再给我多备些美酒!”
富商笑着点头道:“那是一定。”
秦捕头便对姜景士道:“姜老随我来!”他刚走了两步,又转头对富商说:“哦,还有,今日只见美酒不见佳人,干爹……”
“来日必定补上!”富商一挥手:“快点去吧!别耽误事儿了!”
门外早已夜深,月明星稀,凉风阵阵。好在富商让下人备了车马,秦捕头便带着心急如焚的姜景士往皇宫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