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希真闻丽卿到来,便传令宣他进帐。
丽卿带着几个女兵,上帐来参见父亲,道了万福,又见了众将。
希真见丽卿精神复元,较前更觉充满,心中甚喜,便道:“痴丫头,不在山寨,来此做甚?”
丽卿道:“一者孩儿足足坐了四十九日,已将息好了,来爹爹前请安;二者闻知得什么祝永清了得,孩儿要会会他,同他分个上下,决个雌雄。”
希真道:“这事用你不着,你回去同真将军牢守营寨。大姨夫,并众将、表兄,我且不要他出战,何况你。”
慧娘道:“姨夫要收降祝永清,只以智取,不用力敌。”
丽卿笑道:“爹爹惯做气闷事。兵来将挡,为何不同他厮杀?既是爹爹要活的,也容易,孩儿不去弄杀他,只活擒来便了。”
希真顿着脚道:“不要你管,只顾替我回去!”帐上帐下侍立的将弁,都暗暗的笑。
丽卿恐怕老儿发作,只得退下来。忽然又转身道:“爹爹如要出战,千万来叫孩儿!”
希真道:“晓得了,会来叫你。只顾回去,快走!”
慧娘送丽卿出去,丽卿道:“秀妹妹,如果爹爹出阵,不来叫我时,你把我个信,待我抄入那厮阵后,杀他个落花流水。”
慧娘道:“姨夫自有妙算,军营里论不得家人父子,姊姊切不可去乱做,着姨夫收罗不来。”
丽卿笑道:“我怕不省得,不过这般说。”辞了慧娘上马,带着女兵怏怏而回。
却说永清的差人回营,说希真如此形状,永清嘿然。
守了两日,永清那里耐得,便提兵马来攻打希真的寨子。那希真枪炮弓弩,守得铁桶也似,那里攻得进。
一连攻了好几日,没个破绽,永清十分纳闷。那魏虎臣不得捷音,只管雪片也似文书来催进兵。差官来一次,便滋扰一番,永清被他头也吵昏了。
可怜那祝永清是武职,爵位又不大,平素又不贪赃,那里来得钱财,真弄得个左支右绌。
最后来的一个,乃是魏虎臣的体己干办,叫做沈明,比前来的更凶,勒定了要若干银子,方肯去回话。
祝永清那里打算得出,只得陪话道:“长官,并非我小气量,须念我永清此次系是苦差,那里是赚钱之处。我身上一切使用,都是公帑。兵马钱粮,丝毫不能侵蚀。长官能格外矜全,永清感泐在心,实非昧良之人。
此刻现钱,实将不出。长官肯容纳,我这口红鏐宝剑,系传家之宝,价值千金,你权且将去做质当。我凯旋后,便来赎取。你如等不得,竟去卖了,我也不怨。”
那沈明那里肯收,发话道:“祝防御,你是晓事的!你说是苦差,偏我这差是甜的?
自古道:天无自使人,朝廷不差饿兵。
既要我替你出力,却又这般扣算。你不要把冷债抵官粮,这口铁剑,一时叫我卖与那个?
祝防御,你得胜后也指望高升,不要大才小用。”
永清忍气吞声,说道:“长官,非是我扣算。你看我的簿书上,钱粮支销之外,有多余的,你便尽数取了去。委实无从措办。”
沈明道:“也也也,你这话明是撞我!总管相公不过叫我催你进兵,并不叫我来查账,你抬这话来压我。
祝防御,你便丝毫不添,我也不好再说,便就此告辞了,你的干系你自己去剖。”
沈明正发作时,忽听得一片呐喊。永清大惊,忙出帐看时,原来众兵将问得此信,俱大怒,说道:“我们在此不顾身家性命,他却来鬼混,便杀了这厮!”
一齐拥入中军,鼓噪起来。永清喝住,道:“你们何故?”
众军道:“我们要杀差官。”
永清掣剑在手,道:“上司来人,谁敢无礼!我等强杀是他的属僚。你等既要妄为,先杀了我。”众军都不敢动。
两个团练上前禀道:“众人非敢作乱,实为主将抱不平。”
永清插了剑,道:“虽是诸君爱我,实是害我。差官我自开发,不劳众位耽忧。”
两个团练又道:“今众人情愿公派了,开发他去。”
永清道:“这如何使得!诸君随我在此,同与皇家出力,只因我才力不胜,以致不速成功,岂可因我,累及你们。那个是有余的!”
众军大呼道:“我们也出师几番,那有将军这般分甘共苦。今日便要我们的性命,有谁不肯,将军不必耽忧。”
那众官兵不由永清主意,都纷纷归到帐房,各人攒凑银两,须臾积少成多,都堆在面前,便请那差官出来,同他说明了。
那沈明一来见银两比所要之数差不多,二来也怕激变,当真做出来,便笑着说道:“都为将军的考成,并非沈某一人落腰。魏相公前你放心,我会替你包荒。”
永清陪笑谢道:“全仗长官周旋则个。”那沈明收了银两,带了从人,回景阳镇去了。
永清送他出营,回中军升帐,便叫军政司:“把钱粮银两,透支了发还众军。将来有侵蚀后患,都我一人承当。”
军政司禀道:“营里粮米草料只敷十余日,屡次行文去催,终不见到,怎好?”
永清道:“我自有道理,你只管发与他们。”众军无不感叹。
永清又恐他们心变,亲去各营伍安抚一番,方才议出战之事。
永清道:“我等粮尽,利在速战,诸君鼓励锐气,随我去攻打寨子。”
当日永清提兵来希真营前挑战,希真只不出来,由你叫骂,只推耳聋。
永清守到天黑,不见一个敌兵,只得回营。次日又去叫战,希真还你个老主意,只是不出。永清没奈何,仍就收兵。
到了第三日,永清叫众军预备冲车攻打。旗门开处,先放出四五辆冲车,直冲过去,却都颠入营前濠沟里去了。
永清知不济事,不敢再放,喝令众军搬泥运上去填濠沟。怎敌得土闉上的枪炮,撒豆儿般的打来。吃打杀了些军汉,其余的都逃了回来。
只见希真营里一个号炮飞起,营门大开。永清只道他出战,便的齐队伍等待。往营里望去,远远中军帐上,希真同众将饮酒,帐下大吹大擂的作乐。
永清大怒,叫把那三百斤的荡寇炮,对营门里打进去。这里方点旺门药,希真营里早竖起十几层的软壁。那炮子雷吼般的飞进去,吃那软壁挡住,都滚入地坑里去了。
听那里面,鼓乐并不断绝。把个永清的肚皮几乎气得绷破。只见希真的营门闭了,上闉里面忽然涌起一座飞楼,离地数丈。
那飞楼上端坐着一位美貌佳人,手拿着一柄羊脂白玉如意,指着永清叫道:“祝将军听者:我乃刘将军之女刘慧娘也。陈将军叫我传令与你,道你辛苦了,且请回去将息。若要交手,你选个好日子,再来纳命。”
永清大怒道:“你原来是云龙的老婆!我看云龙兄弟的面上,不来射你。你快去叫陈希真早早归降,倘再执迷,打破寨子,连你父女性命都不保,休怪我无情。”
慧娘唏唏笑道:“玉山郎,你休恁的逞能!我同你是仇敌,谁稀罕你留情。你既技痒,要射便射。”
永清骂道:“贱人,不识起倒!”认真一箭飕的射上去,那慧娘面前霍的飞出一片五色云牌,乃是生牛皮缉就,彩色画的,挡住了那枝箭。
永清转怒,叫放枪炮。慧娘叫四健卒拔去桦车销儿,那座飞楼豁喇喇的溜下去了。看看天晚,永清忍着一肚皮气,只好回营。希真并不来追赶。
永清想道:“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总是我不会攻他。那刘广的女儿果然奇巧,可借都做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