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将台下众人从左至右的扫了一遍,宁砺开口了:“现下垚军主力南来,不日便要兵临城下,岭南随时都有破城之危。而岭州边军只有垚军的三分之一,要想守住我们祖先的基业,便还要依靠我们自己”。
一句说完,台下并无一丝惊讶之声。这岭州、中隧城破的消息,宁砺早就让教官在适当的时机告诉了众人。岭南百姓虽然不甚关心天下大局,但向来是不畏强敌且敢于拼命的火爆性格。这垚军南来,是要占自己祖宗家业的,这让这些血性汉子如何能忍。
宁砺继续说道:“不瞒大家,见垚军势大,岭南县令候令东已经携家眷逃了”。
“轰”。宁砺话语一出,台下顿时炸了锅。在他们心中,县令再是无能也是一方主官,是朝廷的代表。现在就连县令也逃跑了,那他们这些人都是胤国的弃子吗。
台下虽乱,但是却没有一人移动脚步。看来宁砺要求的军事纪律,已经深深地烙在了他们身上。只是不知道上了战场见了血,他们还能否站得像现在这样稳健。
待众人安静下来,宁砺面容一整,提足气息对众人说道:“县令擅自逃离,文吏瘫倒,现在我就是岭南的最高长官。我宁砺生在岭南长在岭南,祖宗基业在岭南、全族家人在岭南,我不管是谁来,带多少兵来,我只知道但凡我有一口气在,便要保住岭南,保住大家”。
说道这里,宁砺抽出腰间直刀直指天际:“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再是什么民勇、什么帮众,你们都是我岭南百姓的子弟兵。敌人来了,我们便用手中钢刀和他拼命。钢刀砍断了,哪怕是用牙齿也要将他们的脖子咬断”。
宁砺猛的将手中直刀向着众人一指,大声问道:“你们敢不敢”?
听到宁砺问话,队列之中的众人随即举起手中长枪,同时喊道:“愿追随大人死战”。
“士气可用”。宁砺心中暗道。
鼓舞起众人的士气之后,宁砺便按照事先的安排将这五千余人打散重新编制。这样一来,不管是民勇还是若水帮成员都没有了原来的互相关联。取而代之的是魏字营、雷字营、方字营、李字营和黎字营。
按照宁砺的要求,这五营之中只有校尉是实职,其他各级军官都是代职。而军职的确定,必须要根据各军士的军功来确定。
宁砺的一句话,这五千人成为了真正的军士。一旦成为了军士,那么他们的粮饷待遇就要跟上。好在宁砺现今完全掌握了岭南大权,所以这便不是什么问题。至于这仗打完了以后,朝廷怎么安置这些宁砺召集的军士,那就是之后的事了。这仗能不能打赢说不好,要打多久更说不好,那以后之事又有谁能够预料得到呢。从垚军入侵以来朝廷的反应来看,当然是手里有足够的实力才是王道。
趁着垚军还未到来之际,宁砺一边加强练兵,一边也在积极的准备战略物资,同时还在城内发出了征兵的布告。垚军从岭州府方向而来,城内百姓便是退无可退,躲无可躲。与其在垚军的兵锋之下苟延残喘,不如投军杀敌来得痛快。岭南百姓的家里但有两个男丁以上的,都会来一个到宁砺所设的征兵之处。一时间,城里城外竟还热闹起来。
宁砺也不是来者不拒,而是择优选择。宁砺从这些人中选出三千精壮,开始严酷的军事训练。另外再选出三千身体条件稍差一些的百姓,作为这些人的后备。对于没有被选上的百姓,官府也会留下他们的姓名和地址。一旦战事不利,岭南军出现较大的伤亡,这些人便是预备军。
在岭南各方面全力备战之时,垚军的先锋部队终于出现在了南天门码头北岸。
南天门码头上的攻防之战,正是能否保住岭南县城的关键。是以,侯猛早早的就将两岸的船只集中在南岸自己手中。垚军要想抢滩登陆,则必须有足够的船只才行,这也给岭南方面争取了更多的时间。从这一点来看,岭州边军虽然在此次垚军突袭中显得很是被动,可终究是常年与垚军作战的边军,将问题考虑得很是周全。
因为有岭江相隔,垚军来到北岸丝毫没有停歇便开始修建营寨。垚军动作很快,不久便见北岸之上竖起了大大小小的望楼。
侯猛站在己方防线的内侧高地之上,一眼便看出此行前来的是在垚军军中有“疯将”之称的尉鹏坤。看来垚军也明白得很,这抢滩登陆之战便是一场实打实的硬仗,没有任何花巧可言。
待垚军搭建的营寨初具规模之时,便见岭江上游出现了大量的渡江小船。不问可知,这是垚军从其他地方征集的民用船只。岭州南面多江,垚军要想在老百姓手中征用船只确实不是难题。
侯猛此时也是非常的无奈,岭州边军多年来都是打的山地战,没想到此次却要改打抢滩战。岭州边军确是久战之军,短短的时间之内,便将南天门布下有三层防御。
第一层是由削尖的木桩构成,密密麻麻的固定在岭江边上。这样一来,垚军的船只只能在码头较远的地方停靠。从船上下来的士兵离边军的阵地越远,越有利于边军的弓箭射击。
第二层则是由数十个临时搭建,由石头筑成的微型堡垒。这些堡垒很简单,就是用几块方正的坚硬条石,垒在相对平缓的码头之上。这些堡垒有半人高,每个堡垒之上固定有小型的床弩。每个堡垒之后都有两队士兵,一队负责操作这小型床弩,一队负责列阵射击。由于此地是一个缓坡,是故从江上来的敌军都只能仰攻,这样高度的堡垒便能对己方的军士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而在这些微型石堡之后,岭南边军还安置有小型的投石车。这些投石车的攻击距离不远,但是由于地形优势,却是能轻松的投掷到边军的第一层防御之外。
第三层则是岭南县城门之外,赶工而成的两座营寨。虽是赶工,但是在岭南充沛的人力和物资支援下,也将这两座营寨建得十分的坚固。
在侯猛的心中,城墙低矮又没有城防军的岭南县城,丝毫没有据守的价值。再加上他知道此处的县令是个无能之辈,便更不将县城作为最后一道防线。是以,他除了在城内派驻负责募集物资的军士之外,大队都驻扎在城外。当他听到县衙募兵的消息之后,他也只是淡然一笑。在外人看来打仗要人多,可是对于绝对内行的他来说,这些没有战场经验的兵,就算人数再多又有什么用。
对岸的垚军虽然没有渡江攻城,可是那种大军压境的压力却可以让城内的普通百姓发狂。宁砺马不停蹄的巡视着自己新招募的万余子弟兵,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值此一役,不知道有多少大好的儿郎要埋骨沙场。以自己少时的见识来看,这些能勉强活下来的人,又能经历几次这样的战争。”
宁砺甩开心中的烦闷,专心致志的投入到研究破敌之策和训练新兵的事情之上。好在如此沉重的压力之下,也有两个好消息到来。一是行路的二当家白马送来了候令东和其师爷周夫否的人头,并将他们随身携带的细软全部追了回来。二是小昭和客嫚也探明垚军飞降岭州之路后回到了岭南。
如此一来,宁砺制定的全盘作战计划,这才算是有了实质性的支撑。无论岭南县城能不能守得下来,他都必须走出这关键的一步。宁砺拿出自己反复琢磨的作战计划,让霜雪带给破阵、山河、龙城、玉驰四军,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这日上午天气大好,垚军在集结了大批船只之后,终于开始了对岭南县城的进攻。
“呜…”,随着垚军的雄壮军号声响起,数以百计的船只朝着南天门码头驶来。这些船只有大有小,大的是从沿江官府缴获的官船和商家的货船,小的便是农家的渔船。
“放”。眼见密密麻麻的垚军船只向南岸开来,胤军当中的投石车最先开始发动反击。
数十枚石块向空中高高抛去,然后再画着弧线朝着江中落下。垚军在江上的船只显得很有层次,前后都有足够的距离,是以这投来的石块对垚军的打击效果并不好。
但是从江中抢滩对垚军的最大劣势,便是不能着重甲。因为一旦沉船,那些身着重甲的士兵便会直接沉入江底,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
考虑到水流的因素,垚军有的船只在出发之时甚至是在离南天门码头很远的上游。是以,垚军船只的战线拉得很长。垚军的第一排船只还没有靠近南岸,便被河滩之上的尖木阻挡。船上的士兵只能跳下船,踩在水里往岸上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