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为了治疗枪伤,肖俊平搭乘着孟龙生的摩托车,竟然来到了侦缉队的队部,这使得他得以名正言顺地近距离侦察汉奸侦缉队的狼穴全貌。
市公署后巷顾名思义,是开在市公署大院后面的一条逼仄小巷。整条巷子全长不过两百米,但如今这条小巷却非比寻常——日军文城特务机关就坐落在小巷中央的一扇大门内(其实就是市公署大院的后院,只是用栅栏隔成了前后两院);而特务机关大门的斜对面,便是侦缉队所在地。
文城当地的老住户肯定会对侦缉队占据的这个大院不陌生:日本人没来之前,这里是国民政府设在本市的教育督查机构所在地,市公署里分管学校教育的一个行政部门也在这里办公。
但如今,进出这个院门的,却都变成了替日本人为虎作伥的汉奸侦缉队队员。
院内的一趟平房共计六间,最中央的两间立刻引起了八路军敌工队长的注意,其中一间的门牌上写着医务室,另一间的门口则没有任何标识,并且用木板封死了窗户和门玻璃。
“那屋子是关犯人的,”孟龙生见肖大掌柜一直打量那间外观奇怪的房间,就大大咧咧地解释道:“旁边这间医务室原来也是关犯人的,后来因为总有犯人被弟兄们揍得太狠,小岛机关长就下令把这间改成治伤的了,还给我派来了一个大夫。”
说罢,就亲自敲开了医务室的门。肖俊平看到开门的是一个很年轻的中国人,室内设有他的床铺,显然,他就是这间医务室的大夫。
经过简短攀谈,八路军敌工队长意外地得知,这个年轻的大夫竟然是西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只不过来自关外的满洲国。
肖俊平此前没有对孟龙生所说的侦缉队的大夫抱太大希望,然而当这个年轻医生开始替他处理肩头的伤口时,所展现出的外科技术,再度令他意外。
子弹射入了右肩的顶部,由于埋得不深,年轻的医务室医生要肖俊平咬住一块棉纱布,在不注射麻药(因为这里没有)的前提下,直接从创口里取出了那颗毛瑟军用手枪发射的子弹。
八路军敌工队长禁不住痛得发出呜咽的闷哼,汗水湿透了他的头部和背部。这痛感,直到完成了包扎也未消失。
“我给伤口敷上了止血和消炎的药粉,”年轻医生说道:“但是我这里条件实在有限,你明天必须去一趟市医院,让那里的医生给你换药,再开一些口服的药。”
肖俊平紧皱着眉头道谢。
孟龙生则粗鲁地拍着医务室医生的肩膀,对着他心目中的肖掌柜吹起了牛皮,表示自己麾下的这个大夫、一点也不比市医院的大夫差。
接下来,汉奸侦缉队长带着肖俊平来到了他的队长室——那是这趟平房的第一间。
“怎么样肖掌柜,我的侦缉队大大的厉害吧?”孟龙生继续炫耀着:“老子马上就要鸟枪换炮了——小岛机关长的皇军便衣队,正在替我训练一批新召来的弟兄,过不了多久,侦缉队就不是现在的三个分队了,至少再翻上一番儿!”
肖俊平心下暗暗吃惊,于是顺着话头打探出了许多详情。
“今晚打老子黑枪的人,迟早要被抓住,到时候给他来个扒皮抽筋——也算给兄弟你报仇!”
看着孟龙生气急败坏地叫嚣,肖俊平也试着引诱对方做出对袭击者身份的判断,但是很显然,这个汉奸侦缉队长对此毫无方向。
从侦缉队离开之际,孟龙生不再亲自驾驶摩托车回家,而是重新坐进了车斗——今晚留在这里值班的一个分队,半数队员被他调动起来,骑着脚踏车前呼后拥地拱卫着摩托车。他们先将肖掌柜风风火火地送回了东关大街上的成瑞祥绸缎庄,然后才掉头离去。
这一番大排场,早惊动了绸缎庄店铺内外,住宿在店里的人见到肖俊平负伤而回,顿时忙乱起来。
及至听敌工队长讲完了经过,大家更是惊怒交加。
女店员孙妮儿一颗心砰砰乱跳——肖队长几乎认定是军统山西站的人发动了这场袭击,这让她格外感到恐慌和忏悔:因为她没有将今天下午在街头与中央军特务连长赵木头邂逅的情况向肖队长如实汇报!
此时此刻,孙妮儿也和肖俊平的看法差不多一致,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木头大哥应该就在袭击者的行列当中。
但是孙妮儿的心里也不停地埋怨肖队长:为什么就一定要跟那个绰号孟大脑袋的汉奸搅合在一起呢?要是今晚不请孟大脑袋吃饭,可能肖队长就会躲过这一劫。
木头大哥也真是的!下午两人碰面的时候,他始终没明说今晚就要对孟龙生下手。否则的话,自己说什么也要阻止肖队长的行为。
八路军敌工队长自然不会知道身边这位年轻女兵的真实心思,只认为她是被吓坏了,没对她的神色大异产生怀疑。
肖俊平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明天立刻去联络军统山西站的李中尉,彻底搞清楚内幕。
要知道,日本人正在给文城的汉奸侦缉队招兵买马、扩大实力,南同蒲路前线的决战也已经爆发,值此形势严峻时刻,军统山西站与八路军徐旅支队在文城的地下力量必须坦诚相见——即便不再联手行动,也万万不可自相残杀。
当然,肖俊平这时心头也还萦绕着一个困惑,即这场袭击是否果真为军统山西站发动?毕竟他对今晚街头伏击者的作战素养评价不高。那个当场被孟龙生等侦缉队员反击射杀的人,身份颇为存疑。
还是明天当面去问个清楚吧!
如果证实了确是军统李中尉他们干的,那也可以顺便告知:他们同伴的尸体,已经被日军文城特务机关情报班的便衣队拉走了。而作为袭击的对象,汉奸侦缉队长孟龙生,至今并不清楚是什么人打了他的黑枪。
他不由得回忆起了此前离去的敌工队副队长陈栓柱的警告——莫非,国民党的军统组织,真的不值得信任和合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