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抓特务!
那人年约三十五六岁,头戴棉线帽,穿着黑色棉袄,深灰色裤子,如果不是他蹲下身子却鬼鬼祟祟往身后看,曦文还真没注意到:他脚上穿的是一双布鞋。
授课老师说过,他在敌占区做地下工作时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时刻警惕是否被尾随,回到家也要观察家里是否进过人,精神高度紧张使他患了斑秃,怎么也治不好,回到根据地斑秃不治而愈了。
这里是根据地,眼前这个人,他要提防的人只有八路军,那么,他是,特务?
见他起身走了,曦文立刻跟了上去。
棉线帽走了不久,在一个卖藤筐的摊位前停住,他的眼睛看的不是藤筐,还是左右的行人。
不会错,他一定特务?
老师说过的话:“咱这里虽然是根据地,但是我们依然要提高警惕,因为我们的情报人员不时会揪出潜伏的特务来!有日谍,也有国民党特务!”
毛线帽离开更会,往一片枣树林走去。
枣树林离村口约一里地,枣树上的枣子被村民们用竹竿敲打下来收回去了,只剩余树梢上的些许红枣。
上个月曦文和小屏还来树下捡过自己掉落枣子,现在枣子落尽,基本无人会来这里。
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跟。
枣树林北边是上梁村,往东是去镇子上,这两个地方也都是咱们得根据地,但是,曦文想知道棉线帽到底去了哪里,回去报告时起码有个地点。
曦文在心里告诫自己:就跟到枣树林,看看到底去了哪里,然后回去报告,让两处地点的驻军抓他!
毛线帽一进枣树林就失去了踪影,曦文心里有点慌,自我安慰道毛线帽应该没发现自己,还是看看他到底去了哪里吧。
于是,曦文走进了枣树林。
成长于家庭关系复杂的大院里,曦文的观察力很强。
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于是,身体慢慢靠向一棵大枣树。
“陶学生!不要转身!不然,你就危险了!”一个阴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曦文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叫自己陶学生,证明他就住在荷塘村,而且他应该不止一次见过自己,可惜,自己为什么对他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呢?
“我,想来捡枣子吃,你是谁?”曦文颤声问。
“哼哼,那,你为什么跟着我?”
“跟你?你是谁我都不认识,我干嘛要跟你?我真是来捡枣子的。”
“哦?那么你告诉我,一个女孩子独自跑这枣子落尽的树林里捡枣?要说你是来会情郎的我倒信,不过你来的时间太短,应该还没有情郎吧!说!谁让你跟踪我的!”语气变得咬牙切齿了。
曦文又向大树靠近了一步:“没人让我跟踪你,我也不是在跟踪你……”
“懒得和你废话!”语气更加狠厉。
曦文知道,自己这一次,估计是在劫难逃了。
老师说过:如果遇险,无路可逃时装晕倒,打乱对方的思维,也可以替自己赢得宝贵的数十秒时间。
于是,听着身后踩踏枯枝的步伐靠近,一只鹰爪般的手板住自己右肩膀的刹那,她突然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噗呲”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
完了,还是中刀了。
但是,为什么自己的腹部那么疼?不该是后背疼吗?
难道,自己被扎透了?
有人靠近了自己,那人应该是蹲下了,冰冷的手指摸向自己的颈动脉,颈动脉弹跳有力。
然后,两只有力的手臂把俯卧着的曦文翻转成仰卧姿势,曦文的后背立刻被什么硌得生疼。
看来,自己没中刀,刚才趴下时肚子被东西硌到了。
那只手又去摸曦文的头,还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闭着眼睛,曦文能感觉到那人的脸离自己的脸很近,闻得到他身上的味道,可是,那味道并不难闻。
曦文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热。
此时,摸自己头发的手触电般拿开了。
“连长,那家伙死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唉,怪我!”蹲在自己身边的人应该站起来了。
“不能怪您,谁想到这家伙要杀人灭口啊,您要不一着弄死他,估计这学生也活不成了。”
咦?他们是八路军,他们杀死了特务!
那么,是不是应该睁开眼睛呢?
“她怎么了?”
“她没中刀,呼吸还算平顺,我刚检查了一下,头上没有伤口,是不是被特务用刀柄砸脑袋砸晕了?”
“啊?脑袋?她以后不会和咱们团长一样失忆了吧?”
“小奎,你马上回去叫人,再让人抬担架来!”连长说。
“好嘞!”小奎答应着。
担架?
想象着自己四仰八叉躺在担架上被人抬着穿过更会、穿过荷塘村……
我的天,以后自己还有脸见人吗?
于是,曦文悠然醒转,看见的是四条人腿。
她坐起来背靠着大树,故意弄出声响。
“连长!她醒了!”小奎兴奋地说。
小奎是个瘦削、脸上稚气未脱的年轻人。
连长约二十五六岁,算不上英俊,却很英武。
曦文的目光再看向自己左面,一具尸体俯卧着,尸体的右手离自己的身体不到一尺。
她“嗷”地一声原地蹦起,死死抓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位连长的衣袖。
余光看见小奎毫不掩饰地裂开大嘴笑。
他看看揪住自己袖子的手,又看看骇然失色的苍白面孔,有一抹笑意,飞快滑过他的嘴角:“别怕,别怕,他是特务,刚才想一刀杀死你的特务!”
数秒之后,曦文冷静下来,松开手,两只手相互扭着,以掩饰失态后的羞愧。
“你送这位学生去卫生队,再叫人回来抬尸体。完事儿后在他家见,我们要去他家搜查一下。”连长说。
小奎应着,伸手想去扶曦文,觉得不合适,讪讪缩回手:“那个,你自己能走吧?”
曦文点头,又看看连长:“谢谢!”
连长笑着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意思是:您请!
曦文和小奎走出几步后,连长在身后问:“学生,你应该第一次见他,你怎么发现他是特务的?”
曦文没有回头:“他穿着布鞋,却要系鞋带。”
突然,她回身,与定定看着自己的目光结结实实碰撞在一起,连长忙移开视线,双手不自然地去整理腰间的武装带。
“你们是不是跟踪他很久了,我,是不是打乱了你们的计划?”因为曦文说得全中,连长竟不知如何作答,支吾着说:“也没有,这事儿以后再说,你快去卫生队吧。”
刚才,他全神贯注地在曦文头发间找伤口,少女特有的清香直冲鼻孔,于是,他看见了曦文那张惨白的脸上飞起的一抹红晕,吓得他立即缩回了手。
路上,曦文问:“小奎,你刚才说的,是你们江团长失忆了吗?”
小奎“嗯”了一声。
“他脑袋受过伤?”
“我也是听说的,他刚受伤时过去的事儿都记不起来了,不过,这几年好了些。”小奎说。
曦文心里百感交集,不是大舅无情无义,是他记不起自己的家人了!
曦文想立刻支走小奎去见大舅。
固执的小奎执意送她去卫生队后,坚持送她回宿舍。
小奎一走,曦文轻咬了一下嘴唇,向团部跑去。
团部站岗的士兵想阻拦她,里面的周霞看见了走出来,笑着问曦文:“你没事儿吧?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曦文并不知道周霞已经知道了刚才发生过的一切,便按捺住激动的情绪:“我想,找团长汇报一件事情。”
周霞笑了:“不用汇报了,团长都知道了。”
说着,把曦文拉进了院子。
刚走到团长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团长的吼声:“你不是号称百步穿杨吗?为什么就弄死他了,是不是弄晕他这高难度水平你达不到?”
“哎呀,老江!收收你的鬼脾气!”政委嗔怪地:“紧急情况下,务远肯定是首先要保证陶曦文同志的安全嘛!”
团长沉默了一会儿:“也对,要是小陶出事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还站着干什么?等我给你摆庆功酒?还不带人去查查他的家!”
那务连长灰溜溜地出来,看见周霞和曦文,他晒得微呈古铜色的脸上立刻涌上了一抹红。
“通讯员!”是团长的声音。
“到!”小宝在门口打了个立正。
“立刻通知营以上干部来开会!”
“是!”小宝迅速消失在门口。
周霞这才低声对曦文说:“行啊你,长着一双抓特务的慧眼啊!别在意,团长就这脾气,没这脾气也镇不住这些个能人!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回头去找你,我们马上要开会了。”
原来,他们都知道了刚才的事情,那么,自己被特务吓晕的事情,估计也都知道了吧?
回宿舍的路上,正碰上晓旎。
“曦文!你好棒啊!”晓旎竖起大拇指。
曦文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其实是打乱了团长他们的工作部署。
她焦急地跺着脚:“晓旎,我闯祸了,因为我,团长他们早就关注的特务被务连长打死了!他刚才训了务连长一顿!”
晓旎笑着挽起她胳膊:“不会的,那个炊事员的特务身份早就人尽皆知了,一直没动他,是因为知道他插翅难逃,想看看谁会和他秘密接触。估计他也早被惊着了,他今天就是要跑,他们从他身上搜出不少钱!当然了,要是能抓活的就更好了。”
曦文恍然大悟:“炊事员!难怪他知道我,我却不知道他呢。”
旋即又问:“难道,他是特务的事情不需要保密吗?”
晓旎笑了起来:“他自己填写的履历因为是假的,结果他在咱根据地呆时间久了,咱根据地叫桂花的有几十个呢,他也就忘记了自己的娘到底叫王桂花还是李桂花,你想,谁会把自己爹娘的名字都记错啊!”
“咯噔!”曦文差点被脚下的一块土坷垃绊倒。
觉得大舅无情无义,她在填写履历时没有写母亲江素锦的名字,而是写了大娘的名字张婉。
好险啊,幸亏刚才没有冲进去告诉江团长:“团长,我是您的外甥女!”
江海安离家出走时,娘还没有嫁人呢!
自己就这么一说,他会信吗?再结合履历上自己亲笔写的“母亲张婉”,他非把自己当特务抓不可!
送曦文到宿舍小院门口后,晓旎本不想进去的。
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杜道他们看见她,热情地邀请她进去坐坐。
她就把曦文今天孤身斗敌特的故事告诉了他们,大家都为曦文鼓掌。
“咱们得去感谢一下务连长!是他救了曦文!”耿益群提议。
大家拥护。
“务连长现在还有任务,要么,你们晚上去。”晓旎说。
晚饭后,六个人走向位于村南的侦查连。
晓旎说,侦查连的人神出鬼没地,他们外出从不穿越荷塘村,而是从荷塘村与弯口村交界的那条土路。
果然,白天还在特务家里搜查的务远,晚饭前离村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