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夏天,异常炎热,知了在树上,一个腔调,毫无新意地叫着,让人心烦。
屋子里光线很暗,床上、地上散着的,是一堆旧衣服。文燕有一个癖好,就是将鬼谷肖从小到大的衣服,叠放整齐,放在不同的箱子里,写上标签,标签的内容大概是哪一年,哪一月,鬼谷肖多大的时候穿的,在哪买的,写得清清楚楚。
文燕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查房,与病人问好,可今天,她哪儿也不想去。
自从家里失火以后,文燕一连数天都惊魂未定,梦境里的那些警告,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令她心烦意乱。可眼前,要把这个朝夕相伴的儿子送到千里之外的乡下,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其艰难可想而知。
他那么小就在城市里,在父母身边,虽说生活条件不是特别优越,但是,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到乡村去,他会不会受不了,会不会水土不服,会不会生病,种种担心,让文燕更加不安。
可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该来的总会来,迟早都要面对。要是在以前,文燕的不舍,在王二虎看来,是妇人之仁,自己早就主张把孩子送走。可真要送鬼谷肖离开时,王二虎居然心里一阵难过。
西京南客站的候车室里,很嘈杂,广播里一再播“开往湖西的列车就要开车了,接送站的人员请迅速离开车厢。”
王二虎这才从车厢里下来,对乘务员再三嘱咐,自己的孩子没出过远门,请一路上多照顾。临走时,偷偷往鬼谷肖的箱子里,塞了一叠人民币。
车开动时,王二虎从车窗玻璃看到鬼谷肖在挥手,这一刻,二虎才感觉到视线有些模糊。他摘下眼镜,挥手,挥手,直到车开出视线。
第一次出远门,鬼谷肖心里虽然空空落落,但也有莫名的兴奋,一方面,他期待着没有父母管束的新生活,对未知的世界充满着浓烈的好奇,另一方面,他有一些不习惯。以前,什么事情都由父母包办,从现在开始,他得自己承担,又有些恐惧。
躺在卧铺的上铺,鬼谷肖居然能透过车顶,看到满天的繁星。他想象着天上的某一颗星星里,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这只是想想而已。他并不真的知道,在遥远的天空里,有一颗名叫极象的星球,那个星球的无名海里,真的有这么一双眼睛,望穿秋水一般,看着他。
车在行进,鬼谷肖感到一阵晕眩,眼前的表计又出现了。这一回,有一个表计,刻度在莫名地升高,他努力看清下面的字迹,仿佛是“离商”两个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离商”是不是与自己的这次离家有关?
他十分疑惑。
想得脑袋都疼了,他实在不愿意多想了。天上的星星被云层遮住了,鬼谷肖也累了。
突然,一块带火尾巴的陨石,朝他飞过来。
鬼谷肖一个箭步,钻出了列车,在车顶上,他举起那一块陨石,往远处飞奔,走出一公里开外,他把陨石往山里的湖水一推,火瞬间熄灭,黑烟窜至空中,飞鸟走兽逃的逃,死的死。
鬼谷肖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自己不出手,这一列车的人都会遭殃,车毁人亡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好在自己也没费太大的劲,有时候发现自己身上还是有潜能的,不到危急时刻,激发不出来。
正当他要返回列车时,发现列车早已经无影无踪了。天哪,自己怎么到乡下呢?他非常着急,沿着铁轨狂奔了一段,哪有列车的踪影?
鬼谷肖十分沮丧地坐在铁轨上,野外的夜晚并不静谧。草丛里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虫子的鸣唱声有高有低,似乎,还有狼叫,凄厉而冰冷。他也隐约感觉到,两旁的丛林里,有一双双发绿光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背后扑上来,将自己撕成好几块。
突然,鬼谷肖眼里的表计又出现了,另一个刻度突然往上升了好几格,他对焦了好几次,也看清下面的字“孤商”。难道,自己一个人在野外呆着,能增加这个数值?这个表计究竟代表什么?
鬼谷肖不敢久坐,借着月亮的微光,他站起来走一阵,走累了,又坐在铁轨边上休息一阵。可怎么走,每次都走回原地。这可怎么办啊?以前,他在书上看过鬼打墙的故事。一个人在坟地里走,怎么走每次都在原地打转,走不出坟地去。鬼谷肖告诉自己,别怕,别怕,一定能走出去。
突然,踩到一个冰冷的黏乎乎的东西,他迅速跳开,回头一看,一条蟒蛇正在月光下盘成一圈。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完蛋了,肯定完蛋了。”鬼谷肖来不及反应,满脑子里都是蟒蛇吞噬自己的景象。
闭上眼睛,仿佛感受到蛇吐出信子,露出一口尖利的毒牙,流着冰冷的口水,将毒液渗入血液,随着心脏压出的血流,带到全身,继而麻木,继而失去知觉。
“哐当!”一声巨响,列车门开了。
原来,是一场梦,真是虚惊一场。
鬼谷肖的背上都是汗,湿透了。
鬼谷肖变得莫名地兴奋起来,这个梦怎么那么逼真?
如果,这个梦不醒,那就是真实,那所谓的真实,是不是也是一场没有醒来的梦呢?
想不明白,可又不敢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