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好了车票,是绿皮车。湖西省离西京市一千二百多公里,也有高速列车。可一趟高速列车的票价,对于鬼谷肖而言,是吃不消的,毕竟,他做村电工的那点小钱,还够不上买高铁。况且,鬼谷肖并不是那种需要争分夺秒,与生命赛跑的人。尽管,他的心已经飞到母亲身边,可毕竟,在乡村的这段日子,总有许多不舍。
对小兰,鬼谷肖的感情十分复杂,他磨磨蹭蹭地往村外走,他总希望能见到小兰,哪怕是偶遇,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无数次回头,小兰始终没有出现。四舅妈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知道鬼谷肖对小兰的那点心思。她说,小兰配不上你,你是城里人,她就是一乡下妞儿。四舅妈越这样说,鬼谷肖心里越不是滋味。
四舅、四舅妈送鬼谷肖到火车站,进站那一刻,四舅妈转过身去,手往眼睛上抹,鬼谷肖几次回来,被四舅赶回去,一边挥手一边说,走吧,走吧,过一会儿,你舅妈就好了。一转身,鬼谷肖踏上了北上的火车。汽笛声中,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节奏越来越快,淹没了离愁别恨。
透过窗户,田野飞快地往后倒,旧的风景在视野中消失,新的风景又扑面而来。他想到了自己的人生,这一段在农村的日子,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正当他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魔鬼向他扑过来,长长的胡须,一节一节的,有点像蜘蛛的腿,长着长长的绒毛。鬼谷肖一个箭步冲上去,与魔鬼进行了殊死搏斗。他并不魁梧的身体,被魔鬼压在身上,几乎无反抗的力量。魔鬼仿佛有自我复制功能,一个又一个的魔鬼奔袭而来,压在鬼谷肖身上,喘不过气,胸闷。
“醒醒,快醒醒。”鬼谷肖睁开眼睛,车厢里很喧闹,挤满了人,列车长是一个中年男子,大声说:“吓死我了,你总算醒过来了。”
原来,鬼谷肖假死过去了。在昏迷状态下,手舞足蹈,嘴里说:“抓住,打,抓住,打......”同一车厢的一家两口和两个学生赶紧喊来列车长。从鬼谷肖昏迷到醒来,时间过了整整三个小时,列车长在车上广播了好几次,找一个医生到9号车厢。医生来了后,掐鬼谷肖的人中,人中都掐破了皮,鬼谷肖还没任何反应。列车长已经联系好列车前方到站的河西省,救护车和医护人员都已就位。
鬼谷肖一骨碌坐起来,走到车厢走道里,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刚才,眼前的这个人几乎是不可救药,现在却生龙活虎地走起路来。真是人间奇事。
走到列车洗手间里,鬼谷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有点疲惫的样子。他不再去想,刚才梦中的那些怪物,长得是如此的狰狞。可他不止一次看见同样的怪物。记得那一年,在西京的那次火灾,还有就是闯入母亲梦境的那几次,见到的怪物,就是刚才梦中的模样。
鬼谷肖不愿意去想太多,也许别人的梦里,也不过都是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别人不说而已,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圆圆的,缓缓地,往下落。云彩的边缘,挂上了五彩金边,一轮一轮的美丽勾勒,是这一天最美的轮廓。鬼谷肖看着云霞满天,心里在想,此刻,小兰在干什么呢,会不会也在心里默念着鬼谷肖这三个字。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天黑了下来,他闭上眼睛,一个表计,刻度在莫名地升高,他努力看清下面的字迹,对,就是若干年前,离开西京时,出现的那个“离商”。这一刻,鬼谷肖终于明白,离商就是在告别时的一种心情指数。可他对人说起这件事时,很多人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神经衰弱的人,出现幻视、幻听现象,不过不治疗,严重的会导致神经病。
在嘈杂的车厢里,鬼谷肖昏昏沉沉,刚一闭上眼睛,被人摇醒,抬头一看,母亲在床边坐着,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伸出手抚摸自己的头发。鬼谷肖要坐起来,母亲示意别动。他只好乖乖地仰望着母亲的脸,看她格外的美丽。紧接着,他就睡着了。
“尊敬的乘客您好,本车已到终点站西京北站,请您带好自己的行李依次下车。”
原来,母亲并没有来,而是一个梦,醒来后,鬼谷肖站在西京的地盘上,心里升腾起一种无名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