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粟是一个河道的地头蛇,他本是外地人,仗着自己三大五粗的结实的身体,也会些拳脚功夫,便聚集了一伙人在最繁华的运河码头硬闯出了一片天地。当地的货物流通,必须找他们搬运,如果不找他们搬运,就要交一笔不菲的茶水费。这种事情,对付一般的外地小买卖人兴许可以,但是对付大商贾或者官船肯定不行。孟粟聚集了十几个人,每天吃住用度不小,一般的外地小买卖人一次收几两银子或者十几贯钱也不够。如果硬要找大的商贾,那商贾随身的保镖和镖师能打的他永生难忘。都是讨生活的,强者抽刀举向弱者,弱者愤怒却挥拳举向更弱者。这不是江湖的规矩,却是人性使然。
义州崇商,崇商则尚义,孟粟被各种义士打过,也被府衙的衙役收拾过,知道义州大狱的伙食如何。但是人就是这样,一旦吃过了山珍海味,便再啃不动窝窝头咸菜旮瘩了。知道只靠欺负小商贩做码头搬运工发不起来,于是又在赌坊和妓馆搞起了放贷。给借债者按行价,搞九进十三出。
这无非是一个靠着拳头榨取底层百姓利益逐步做大做强的故事,怎奈遇到了一心想要靠做生意发财的六爷,四处借钱无果的他,只好通过这种九进十三出的高利去借钱做生意,却从未考虑做的生意利润是否能覆盖了付出的利息。人总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莫名会想到很多事情,比如自己会运气突然爆棚天降横财。六爷便是如此。怎奈遇到了小人。
许二郎和蒋都头都是负伤之人,两人走的不快,边走边聊的往码头去,那里是孟粟这帮人的地盘。主要靠驱使劳力给人搬货营生。
“都头,我有点好奇,柳千户不让城防的来帮忙,真的是因为对自己自信吗?您不觉得,这件事情是不是太过于巧合了?西市一出事,马上会有文官来施压可以理解,毕竟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我们也知道这里面肯定少不了人煽风点火。但是即便再快,也不会有柳千户这么快这么巧的武将带着军士在出事当天到场,并且还明确不让城防来帮忙,谁都知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尤其是武将,战场上很多时候兵力的多寡就意味着战争的胜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本就是凤毛麟角,所以才让人们津津乐道。)可是他却将就在眼前的优势放弃?这不是很奇怪吗?”许二郎自言自语的思索和蒋都头说道。
蒋都头看了二郎一眼,呼了口气“是不是他有点想抢功的意思?”
许二郎点了点头,“或许会有,但是当时,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柳千户又怎么会知道敌人数量的多寡?放着城防军不用,仅凭自己带的不到一百号人连上府衙三十来个从未上过战场,甚至血都很少见的衙役,就想独守对于他,对于武陵侯,甚至对于军人集团都很重要的这个犯人,他明显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咱们不也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谁知道那些刺客有多少人?就算是来三五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一百多号人?除非......”蒋都头说着说着,脸突然僵住了。
“嗯,看来都头也觉察到了,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知己不知彼,则胜负参半,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作为一名跟随武陵侯和几位公爵南征北战的老兵,这样的道理不会不知道。除非,他知道对方的实力。”许二郎的脸色有些阴郁。
“可是,还是有些说不过去。刺客打来的时候,是柳千户拼死用身体护住了陈大人,如果他是刺客一方的,大可在战斗一番后以自己尽力为相,让对方刺杀了陈大人,也不会有疑。可是他用身体几次三番护着陈大人,倘若不是柳千户,十个陈大人都没了!”
蒋都头有些激动,也有些气愤,确实,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是最肝胆相照的,本来生死与共好好的朋友,突然和别人说着说着就变了味,任谁都会有些情绪。
“你难道没发现?”许二郎目视前方,没有看向蒋都头。
“发现?发现什么?”蒋都头有些不快。
“他最该保护的是那个诽谤构陷武陵侯的人,他却安心的把那些刺客放进大狱去,他最该保护的并不是陈大人,他却用尽生命舍生忘死的去守护,而他最该护着的那个人,却不闻不问。这才是问题吧。”
嘶!蒋都头浑身一颤,愣在当场。是啊,他来的目的并不是保护陈白羽陈大人,可是他却拼尽全力保护着陈大人离开,所以与其说他是在保护陈大人,不如说,他是在把重点带偏,腾出时间和空间让刺客暗杀掉那个他“最该保护的人”。
他是个二五仔?
其实陈大人死不死与柳千户关系不大,更多是蒋都头和衙役的责任,即便是陈大人被刺客暗杀了追责也在蒋都头一方,蒋都头心里喜欢柳千户也是承了这份情,或者说是恩。因为如果不是柳千户舍命相护陈大人,蒋都头不仅官职,可能性命也难保。但是倘若那个构陷武陵侯的人死了,武陵侯一定逃脱不了干系,所有疑点,所有不利都会被做实。他叛变了武陵侯?不,不对,他是真的领了命的,那么他是?
“他明面上是保护陈大人,其实也是想那个诽谤武陵侯的人死。这样,即便追查下来,他也是舍命保护了义州的知州,是有功之臣,不会苛责于他的。只不过,武陵侯可就......”许二郎话没说完,却让蒋都头的心更寒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也是希望武陵侯蒙冤的人之一?”蒋都头有些茫然。
“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已经自戕了,他只知道现在事情闹大了。他现在是功臣。总之不管怎样,他都不亏。反正他现在也受着伤,走不了。我们再打探打探便是了。”
蒋都头闻言默默颔首。却又不由得对许二郎有些佩服了,自己这些都没有注意,却都被一个自己刚招过来的小小巡义给看破了。心里有欣慰,也多少有些妒忌。自己好歹是个义州府的都头,竟然天天被一个自己的手下指点迷津,暗暗不爽。
话不多时,便到了义州的运河码头,这里才是真正的人山人海,百舸争流。各色货品堆积如山,苦力们背着看起来比自己都大的货品上船,抗着无数的商品下船。真的是千般繁荣,万般忙碌。
二郎是第一次来到运河码头这边,各种精壮的汉子裸着上身,喊着号子拉着船,扛着货各自辛苦。迎面吹来的不仅是水汽,更有汗腥味和金钱的味道。这里,便是整个大楚的经济动脉、生命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