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狮子鼻孔喘着粗气,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无声的咆哮最是骇人。一刻的安宁中猎物的内心天崩地裂,翻江倒海。
“孙嘉堂,不可隐瞒,如实招来。”一声平缓静和的声音让剑拔弩张的府衙之上忽有春风暖阳一般。苏通判的脸上堆起了笑。不得不说,陈知州和苏通判两个人的配合十分有诱惑性的张力,一文一武,一怒一笑,一松一驰,仿佛在打了犯人一棍子后又送上一碗酥酪甜品,即便是在一边旁听的百姓都有些深陷其中。
如果你打了狗狗一巴掌,又马上送根骨头,狗狗狠可能会爱上被打巴掌一样。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理,人也一样。
孙嘉堂是个有心机的人,不然他不会只通过自己的一点观察就发现一家极为普通的古玩字画铺子有猫腻,也不会想到用公然宣传却又不说店名的方式来引诱猫腻者上钩。更不会想到给自己留有后路,以及杀人顶替自己。只不过,任何人的心理都有极限,无论再怎样有心机的人在强大的压力面前都会露怯。但,孙嘉堂更是一个赌徒。
依大楚律法,孙嘉堂必定会杀人偿命。可是他还年轻,还有老娘,他不想死,他不能死。他在赌,也只能赌,赌一个机会,赌那个能拿出二百两银钱的人来救他,赌那个卖官鬻爵的人能给自己一条出路。而且,他也看出来了。义州知州陈白羽似乎并不是主谋。他一身正气,有惊人的头脑,但他也有自己的弱点,脾气暴躁,一点就着。如果,他被点着了呢?自己又会怎样?当着义州百姓的面屈打成招吗?
“我,不知道!”这句坚定的话语犹如一块石头,遮蔽了苏通判的暖阳,也挡住了知州陈白羽的压力。这杀人犯突然坚定的一声,让众人皆是一愣,
“但是,陈大人!小人也好奇,府衙门外公然卖官鬻爵,公然指使府衙官吏在府衙杀人,公然纵火烧那古玩字画铺子的人,还能是谁?”孙嘉堂抬起头,盯着陈白羽一字一字的说。是挑衅,也是证明。证明他所言非虚,却也把知州架在了火上烤。
是啊,如果不是义州最大的官,知州。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强的手段,完成这种灯下黑的勾当?陈白羽百口莫辩。
“此事,断不可能是陈知州所为。陈大人一心为民,天地可鉴。此外,陈知州嫉恶如仇大家是知道的。岂有只为一些财帛而罔顾朝廷律法,义州百姓,公理大义的知州!?”苏通判收敛笑意正襟危坐道。陈大人的脸色却似乎更紧绷了。火山在酝酿。
此事已玄而又玄,义州的一把手被架在火上烤,刺客杀手尽皆殒命,唯一的人证也在或明或暗的指证知州。现在包括二把手和百姓在内都未明说,但言里话外都是质疑陈大人。豆大的汗从陈大人的脸颊流下。此时该退堂再查证据了,但是如果此刻退堂,对于一个被质疑,被猜忌的官员来说,便是变相的承认了事情。陈白羽满心的纠结。
大堂上罕见的突然噤声,人们在等,等一个答案,等一声惊堂,等一个结果,等一个认罪。
二郎忽然想起什么,赶忙从怀里摸出古玩店铺着火时从掌柜何雨鞋袜中找出的隐隐发臭那个纸块,二郎之前只是简单看了看,那是之前的粗账,详细的账目应该销毁了,但是能把这种东西放到自己袜子里的,肯定是保命的东西,兴许会有一些线索。
许二郎打开仔细看了看,大概明白了走钱的路径,通过卖官和帮捞人收的钱,通过赌场的方式洗白,再将钱捐出去。
捐出去?为什么要捐出去?二郎有些好奇,又有些迷茫。谁会把洗白的钱再捐出去?细看只下,光义三年九月二十七,义州府赵家二公子,赵达,醉酒杀人。按律当斩,收银六十两,改徒曲州。光义三年十月十九,义州府武义县孟达真,因私毒杀赵赫仁,按律当斩,收银五十五两,改徒曲州。怀义县举人王和求官,收银百两,拟任怀义县八品训导......武义县、怀义县每日施粥,年白银一百九十两七钱。赡敬堂药费,伙食,衣物铺盖年白银二百六十二两五钱。公塾招收子弟日益增多,花费年白银二百二十九两二钱。建舟船和修理养护年花费九百一十两,而收益只有二百多两。这些基本都是亏本的买卖......怎么会有人愿意卖官敛财来做这些亏本的买卖?
忽然,二郎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不确定。
大堂有一股窒息的感觉,就连树枝上的鸟雀都不再争鸣,空旷安静中忽然又一声响起“大人容禀,小人这里还有一份死者何雨的证明。”
一声春雷炸,所有人都看到了许家二郎手捧一张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纸,蒋都头是惊喜,陈大人是大喜,苏通判和众人皆是一惊,大堂继而叽喳起来。
一潭死水,丢下一颗石子。便能翻出各种或大或小的涟漪,由小及大,继而回荡。
......
“来人!去找赵达!去找孟达真!去找王和!把他们都押过来!”陈白羽目眦尽裂,额头青筋暴起,一声声怒吼恍如洪钟,撞的人人摇晃。说着抓起一把令牌丢到堂上,这就是搜查逮捕令了,蒋都头拿起来分给几个衙役,衙役得了令牌拱手,迅速出去。
然而不多时便有几人回来。
“禀大人,赵家二公子,赵达于押送曲州途中身亡。”
“禀大人,武义县孟达真,于押送曲州途中身亡。”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难道又是死无对证?
“去把他们的家人抓来!我倒要看看他们知不知道!”
“禀大人!武义县训导王和带到!”人未到,声先至。说话间,两个衙役押着一个身着官服的老人进来。
王和被衙役押到堂上,一颗白头甚是晃眼。
“大......大人......”王和抬起须发皆白的头,却只能说出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