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感应到了黄粱的到来,一直紧闭双眼的陈启华睁开眼帘,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黄粱的方向。
黄粱立刻几步走到病床前。轻轻握住老人伸向自己的那只仿佛枯树枝一般枯槁的手。“伯父,是我啊,我是黄粱,我来了。抱歉,让您久等了。”
陈启华看上去十分激动,他那布满皱纹的嘴唇不停颤抖着,但过了半晌,黄粱还是没听到他说出一个字。他有些困惑的看向站在一旁的王家驹。
王家驹出声说道:“据医生诊断,陈老目前已经丧失语言功能了,他现在清醒的时候很少,大部分都是在半昏厥状态。陈老真是心心念念你啊,你刚来他就醒了过来。”
听闻王家驹的声音,陈启华转头看向他,又微微偏过头看向他妻子的方向,随即他把手从黄粱的手中抽出,颤颤巍巍地指向门口的方向。
屋内的三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王家驹走到张佳怡身旁,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肩并肩的向门口走去。黄粱这才反应过来,陈启华想要和自己单独相处。
两人走后,卧室的房门关上。陈启华的目光紧紧地盯在黄粱脸上,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窗户的方向。黄梁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窗外是明亮的天空,一棵高大松树枝繁叶茂的枝条随风飘荡着。窗户并没有打开,或许是担心风吹到老人。
“怎么了?您想让我看什么?”黄粱轻声问道。他又看了两眼窗户的方向,窗台上摆放着两盆盆栽。黄粱认出其中是一盆龙骨,一盆是叫做一帆风顺的花。或许正是因为名字的美好寓意,所以它才被摆放在窗台之上吧。
陈启华想要诉说些什么,但是他却无法通过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他只是不停地指向窗台的方向,时而用他那只还能动的手握紧黄粱的手。但即便是这些细小的动作似乎也已经耗尽了他油箱中所剩不多的燃料。
过了半晌,陈启华老人的手从黄粱的手中慢慢抽离,无力落在了柔软的白色床单上。他平静地闭上双眼,像是熟睡的一般。如果不是一旁仪器的屏幕上显示着他身体的实施数值,黄粱甚至以为老人家已经驾鹤仙去了。
在病床旁安静的坐了一会儿,黄粱这才站起身,郑重地向老人家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房间。当把房门关上的时候,站在走廊中的黄粱不禁长出一口气。衰老居然会把一位如此强硬的男人变得这幅瘦弱不堪的模样。
黄粱依稀还能记得在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陈启华时的模糊回忆,那时候的他虽然已经满头白发,但身子骨硬朗,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简直让人无法从他身上挪开目光。如此极富魅力的人此刻却变成了这副模样,黄粱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正当黄粱沉浸在记忆中的时候,他身后响起了王家驹的声音。黄粱吓了一跳,他连忙转过身看向身后。
“抱歉,吓到你了吧?”王家驹淡淡一笑。
“陈伯父的情况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是最近一段时间突然恶化的,一个月之前他还能够正常的说话和人交流,但突然之间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医生说似乎是由于中风的缘故,他除了还能动动手指之外,几乎已经全身瘫痪了。看到他老人家变成这样子。我真是感到痛心疾首。”
“您跟在陈伯父身边已经有20年了吧。”
“不止,今年已经是第25年了。我大学毕业之后就进入了陈老的公司。是他一手把我提拔起来的。虽然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一直打心底里认为他是我的家人。”王家驹落寞的说,“不过,终究还是抵不过血缘带来的羁绊啊。”他苦笑了几声,“黄粱,你知道吧,那件事。”
黄粱点点头,他清楚王家驹说的那件事是指什么。大概在半年之前,一个年轻男人突然出现。他自称是陈启华的儿子。这名私生子的现身让本就病入膏肓的陈启华再受打击,一时之间各类报道层出不穷,对他和他的家庭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虽然之前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但都被证明是诈骗。只不过这次不一样。根据亲子鉴定结果显示,这名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的确是陈启华的亲生骨肉。
虽然陈启华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何时何地,与这个男人的母亲发生了一段邂逅。但事实就摆在这里。这也正是为什么陈启华会在弥留之际选择更改遗嘱。
遗嘱相关人都猜测由于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他们会得到的遗产将会缩水。可想而知,无论是陈启华还是陈启华的家人,对这个突然杀出的程咬金都没什么好感。陈启华的确对此人有些愧疚,但很难说这份愧疚有多么深重。
“那个人也来了。”
“来了?”黄粱一愣,“我父亲和我提及过,陈伯父不是禁止那名私生子进入到这片庄园吗?甚至来附近都不行。”
“的确是禁止了。还发律师函了呢。但是架不住人家硬闯啊。”王家驹轻蔑的说道,“果然是没受过教育的野种,做起事情来不管不顾。他直接带着他那个小女朋友竟闯进了这里。人都已经来了,总不能赶走吧。而且你也看到了陈老现在这副模样,我实在不想让这些事情来打扰到他的安宁。”
“陈老还不知道他来了吗?”
“应该不知道,没人和他提起过。那个野种来了之后也完全不关心陈老的身体状况。整日颐指气使、吃喝玩乐,把庄园搅的是乌烟瘴气。”
黄粱点点头没说什么,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听听就好了。正当他打算转身走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王家驹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黄粱,你方才和陈老独处的时候,都谈了些什么?”
“只是静静的陪他坐了一会儿。陈伯父似乎有话想对我说,但是他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王家驹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也是...那好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
黄家驹转身走开,注视着他的背影,黄粱耸耸肩,迈步向楼梯走去。
下楼的时候他和一名身形佝偻、形如枯槁的老人擦肩而过,黄粱冲他点头微笑,而对方却是理都没有理他,慢吞吞的一步一步踩上楼梯。黄粱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回到卧室后,他小睡了一觉。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被一阵敲门声叫醒。推开门一看,原来是张芷晴站在门口。她脸颊泛红,看上去已经微醺了。
“别睡觉啊,浪费生命。来,一起喝酒。”她举起还剩半瓶的野格的瓶子,笑嘻嘻地对黄粱说道。
“你直接对瓶吹野格?”
张芷晴傻兮兮的笑着说道:“这东西喝起来一股急支糖浆的味儿。你别说,还挺上头的。走啊,去我房间喝一杯。”
黄粱无可奈何地被她牵着手去到了她的房间。张芷晴从精致的酒柜中拿出两个水晶杯子,然后把深绿色酒瓶中的液体倒入到酒杯中。“来,干杯。”
“你这样成何体统?”黄粱无可奈何地注视着她把酒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一点儿淑女的样子都没有。来时的路上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要保持淑女的形象。”
“切,本姑娘很淑女好吗?你知道吗?刚才还有人向我搭讪呢。”
“搭讪?”黄粱挑起一侧眉毛,“谁啊?审美出现如此大的偏差。”
“一边玩去。”
“是之前坐在客厅里的那两个男人?”
“不是,是另一个。长得还蛮帅的,高瘦高瘦的,就是有点瘦大劲了。”张芷晴随口说道。
“另外一个男人。他向你做自我介绍了吗?”
“嗯,但我没在意听,他好像叫什么石头?”
“石博?”黄粱试探着问道。
“对对对!这叫石博,听名字就知道命硬!黄粱,你够厉害的哈,他也向你搭讪了吗?”
黄粱翻了个白眼儿。“他有病啊?像谁都搭讪?”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这个石博是陈伯父的私生子。”
张芷晴瞪大了眼睛:“他是你那位陈伯父的私生子,那为什么他不姓陈啊?”
“私生子啊。”黄粱没好气的说,“他似乎随的是他母亲的姓氏。”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她穿的也不像是工作人员的样子。果然是豪门深似海呀,私生子什么的,是不是这群富豪的标配啊?”
“嘴上积点德,我看你是喝多了。”
“没有,哪有的事儿。把酒瓶还给我。”
黄粱不由分说的把酒瓶从她手中夺过来,转身放回了酒柜里。“距离晚餐还有段时间,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休息,把酒解了。我可不想带着一身酒气的你去丢人现眼。”
硬生生地把已经喝得有几分醉意的张芷晴拦腰抱起,黄粱大步的走向卧室,打算把她丢在那张宽大的四廊柱双人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