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凯把高尔夫GTI停在店门前的停车位上,推开门走进了这间名叫‘雨过填情’的咖啡厅。
他个子矮小,身体显得单薄、消瘦,眼睛西昌,总是眯缝着,好像在窥探什么。他有点秃顶,鼻子圆圆的。除了那双眼睛外,容貌看着略显滑稽。
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张芷晴后,穿着一件深绿色冲锋衣的程凯立刻快步走了过去。他脸上堆砌起自认为迷人的微笑。
这让他看上去更像是头大身子小的癞蛤蟆。
“你好,你就是张芷晴同学吧。”他问。
张芷晴点点头,甜甜的一笑:“您就是程教授?”
“对,是我。”程凯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名片夹,从中抽出一张递了过去。张芷晴接过来一看,小小的白色卡片上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头衔,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请坐吧。”
“好。”程凯与张芷晴隔桌相坐。
“很抱歉打扰您,您今天能来真是太感谢了。”
程凯微笑着说道:“哪里,哪里,你们年轻人创业嘛,我肯定得支持一下。”
“再次感谢。”
张芷晴昨天和黄粱商量了一晚上,最终绝对用采访的借口约程凯见面。张芷晴伪装成一位大学生记者,打算给程凯做一场专访,发表在自行开发的新闻APP上。
虽然借口有些蹩脚,但是看了张芷晴发过来的自拍后,程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见面的请求。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张芷晴脸上一副天真可爱的微笑,但是心中已经第956次诅咒面前这位人模狗样的衣冠禽兽了。这才坐下几分钟,程凯已经有意无意的触碰她的手好几次了。
张芷晴只好把手放在膝盖上。
轻咳了一声,她出声打断了程凯的夸夸其谈。他在话语中暗示自己今天有很多时间。“程教授,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
“好,好,你问吧。我知无不答。”
“您妻子遇害那天,您为什么会在下午两点多回家中一趟呢?”
“取资料。我把晚上开会要用的资料落在家中的书房了。”
“您没想过让妻子给您送到学校去吗?”
“我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接。”
“当时您没心生不详?”
程凯耸耸肩:“她经常不接我电话。”
“这样啊...”张芷晴从佩戴的蓝牙耳机中听到了黄粱的指示,她决定打程凯一个措手不及。“根据我手中掌握的资料,您是在案发当天的下午两点四十六分拨打的报警电话。是这样吗?”
程凯点点头。他脸上猥琐的笑容一扫而光,表情略显僵硬。“你还真是掌握了不少的资料啊。这些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秘密。”张芷晴神秘的一笑,用娇嗲的声音说,“秘密让女人更女人~”
程凯连连点头,呼吸都急促了。
没有理会耳机中传来的黄粱的吐槽,张芷晴继续故作姿态的说道:“但是根据我的走访调查,”——事实上是黄粱亲自去找那位小超市的老板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在事发当天下午的两点二十分钟左右,您就已经到达您家楼下了。您家住在四楼,上楼用不了几分钟吧。为何等到两点四十六分您才拨打报警电话呢?”
“这个...这个...”
面对张芷晴的重拳出击,程凯明显楞住了。他先是来了个战术后仰,顾左右而言他。吭哧了半分多钟,才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因为、因为我溜达了一会儿。”
“溜达?您是在开玩笑吧。”张芷晴天真浪漫的注视着他,“您刚刚不是说回家是要取一件重要的资料吗?您还有心情溜达?”
“哈哈,被你看穿了吗?哈哈,当然不是溜达,我当时、当时...”程凯掏出手帕,擦拭着额头上涌现的汗珠,“为什么我两点四十六分才报警呢...为什么呢?你、你猜!”
“我猜?”张芷晴险些笑出声来,“我怎么可能猜到。程教授,您还真是热衷于开玩笑啊。”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当然,得让读者完全掌握这起命案的所有细节。”张芷晴说,她抓起程凯的右手开始撒娇,“求您了,程教授~求你了,人家想掌握第一手的资料嘛~”
程凯心花怒放。“放心,哥哥——”——张芷晴强忍住骂人的冲动——“——肯定会给你一篇精彩绝伦的报道。只要你...嘿嘿...”
张芷晴扭捏的说道:“人家这个星期六有时间~”
“巧了,我也有时间。我们——”
张芷晴手指点了点放在桌面上的录音笔:“回答。”
“呃...为什么我是两点四十六分报的警呢?其实答案很简单,我昏过去了。”程凯用手指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从状态上看,他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
“昏过去了?”
“没错,那场面简直太恐怖了。推开门走进熟悉的家,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当我探头看向厨房的时候,妻子的尸体就躺在白瓷砖上,胸口上插着刀子,这场面放在谁身上都承受不住。当时我好像立刻就昏厥过去了。”
“被吓昏了?”
程凯低头挠了挠鼻翼:“差不多吧。”
“好吧...”
之后张芷晴又问了程凯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程凯在回答问题的过程中,一直试图和张芷晴调情。连哄带骗,总算是摆脱了程凯的纠缠,当张芷晴坐回到黄粱的甲壳虫的副驾驶座位上的时候,她已经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这种人怎么混成大学教授的?”张芷晴抱怨道,“他明显应该被关在监狱中啊。老色鬼...”
“人品通常和能力不挂钩。”黄粱说,“而且通常评选职称靠的不是工作能力。至少不是主要因素。总之辛苦你了,芷晴。”
“幸苦不辛苦的倒无所谓,只是感觉没什么收获啊。”
“正相反,我觉得收获很大。”
“是吗?我觉得被程凯糊弄过去了。”张芷晴嘀咕道,“吓昏过去了?亏他能恬不知耻的说出口。”
“言多必失。”黄粱微微一笑,“你让他说了很多话。不怕他说谎,就怕他不开口。这是审讯技巧中的金律良言。”
“好吧,你觉得满意就好。我们去吃点好吃的吧,我饿了。”她眼巴巴的看着黄粱,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
黄粱宠溺的揉了下她的脑袋:“好。想吃什么都依你。”
“万岁!”
————,————
抱歉。
注视着刹车油滑落到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我真的感觉有一丝抱歉。
好吧,我承认,不止一丝。
莉姐,我甚至有些喜欢上你了。
但是没办法,挡路的人只能除掉。
反正你已经完了。
就别拖上我了,好吗?
抱歉,所以你去死吧......
————,————
在餐厅吃饭的途中,王建仁打来了电话。虽然很抱歉,但是黄粱只能让张芷晴一个人解决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了。他急匆匆的打车赶去与王建仁汇合——甲壳虫的车钥匙留给了张芷晴。
根据王建仁发来的地址,黄粱来到了京望SOHO的广场。这处由三栋梭形摩天高楼组成的建筑群是京阳市中的地标性建筑,集办公、娱乐等多种功能与一身。无数的公司、企业驻扎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园区内。
第三名被害人欧阳莉就职的公司就位于B栋大厦的42层。
黄粱和王建仁在广场上碰面了。
“见谁啊?”
“欧阳莉出事前和她聚餐的同事。”王建仁回答,“不是让你穿得正式点吗?你就趿拉着拖鞋来?”
黄粱看了眼自己这双好几百的NIKE拖鞋。“咋地,丢你脸了?你还穿假鞋呢。”
“你凭啥说我这是假鞋!”
“多少钱买的?”
王建仁气势汹汹的吼道:“两百多!”
“这年头有两百多的爱马仕皮鞋吗?”黄粱面无表情的说,“行了,赶紧忙正经事吧。别露怯了。”
王建仁骂骂咧咧在头前带路。
一路搭乘电梯来到42层,王建仁驾轻就熟的向走廊尽头走去。在快到拐角的位置,他停在了一扇双开磨砂玻璃门前。
“华沙汽车零部件有限公司?”黄粱读着门上的铭牌,“生产汽车零部件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还能是卖汉堡的?”王建仁推开门走了进去。在穿着低胸衣的前台接待的引领下——让黄粱感到十分无语的是,王建仁一直正大光明的盯着人家的开领看——他们被带到了一间空间不大的接待室里。
房间里摆放着四张并不舒适的木质椅子,一张圆圆的透明玻璃桌。从背后的玻璃墙可以看到京阳市的壮阔市景。天气很好,视野极佳,黄粱甚至能看到对面高楼中正在工位上忙碌的白领身影。
等待了几分钟,接待室的门被推开,一位端着马克杯的女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她三十多岁的样子,长相一般,但是胸脯高高耸起,把白色针织衫撑得像是要爆开了。王建仁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直到黄粱踩了他一脚,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开口讲话:“您好,您是王经理吧?”
女人点点头,脸上的微笑略显僵硬:“两位警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