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二十七分,黄粱第67次抬起手腕看向手表的表盘。
他有些被激怒了。
在之前流逝的毫无意义的一个半小时中,湖岸边总共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那位女性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五岁,而那两名男性中最小的看上去也已经年过古稀。这三名过客只是在湖边短暂的溜达了一圈。他们甚至没有看向黄粱那略带询问的眼神,就径直走开了。
黄粱讨厌迟到的人。
讨厌浪费他时间的人。
无论如何,如果那名委托人还肯现身的话,即便他再拿出五万,黄粱也绝对不会接受他的委托。
除非他再额外拿出十万块来。
黄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转过身,不再斜对着身后树林的方向坐着,而是面朝着二龙湖的水面而坐。
平静的湖面上波光澜澜,没有一丝涟漪。水面清澈的就像是一面一尘不染的镜子。湛蓝的天空倒映在水中,那一朵朵懒洋洋飘卷着的云像是一块淡蓝色画布上的白色涂鸦,随着水流的上下浮动而不停变换着形状。
太亮了。黄粱后悔没有带上墨镜,直视这金光灿灿的湖水,几乎要晃瞎他的眼睛。但这副美景又是如此的美不胜收。他强迫自己去适应闪烁的景致。他打算再欣赏最后几眼湖水美景,然后就潇洒的起身离开。回酒店拿上行李,退房,买上一张今晚的火车票,返回熟悉的城市。
就让那个拿五万块钱恶作剧的混蛋见鬼去吧!
一想到张芷晴脸上失望的表情,黄粱就不禁有些头疼。该想出什么样的借口来搪塞她呢?就说一个有钱的老太太花5万块钱来找人帮她寻找丢失的猫咪吧。这个理由应该还算过得去。
双手撑在膝盖上,黄粱站了起来,由于坐了一个多小时,让他不免有些站立不稳。原地跺了跺脚,让酸痛的脚踝恢复功能。黄粱随意的挥手把裤子上沾到的尘土拍掉。他最后看了一眼湖边的方向。
嗯?那是什么啤酒瓶吗?
湖岸边似乎掉落了一颗银河中的星星,闪耀着刺眼的光芒。黄粱犹豫了一下,迈步向河边走去。走近河岸旁,当看清眼前的景物时,他猛然停住了脚步。
闪着光芒的东西并不是啤酒瓶,而是金属制的腰带扣。这个铜黄色的腰带扣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诡异的寒光。腰带扣固定在一条暗褐色的牛皮质皮带上,看上去价值不菲。腰带的主人身材壮硕,身高在一米八左右。他穿着一双做工考究的黑色皮鞋。裤子是一条棕色的西装长裤。西装的外套不见了,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衬衫和一条蓝色条纹的领带松散的跨在男人的脖颈上。
他的衣领高高耸起,从敞开的领口处可以看到淤痕。毫无疑问,那是被绳索用力勒出的痕迹,血肉模糊,显得是那样狰狞刺眼。
而这些还不是让黄粱噤若寒蝉的主要原因。
男人的脸不见了。仿佛是有人把他的脸按进了一台飞速旋转的绞肉机中。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他的嘴,他脸上的五官像是融化的蜡一般混合在一起。依稀能看到那张脸上有着几个窟窿。但很难分清那究竟是眼眶还是鼻孔。
这个男人死透了。
黄粱小心翼翼地走到这具尸体前,虽然明知这一举动毫无意义,但他还是伸手去探了一下这具男性尸体的脉搏。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了结果。
冰冷。皮肤干冷。那种油腻的尸体触感让黄粱猛地把手收回。
“怎么可能...”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这具尸体...”
根据他的经验判断,这名死者的死亡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大致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两到四小时之前遇害的。也就是说,这具尸体倒在这里没多久,黄粱就来到了湖岸边。只不过由于一直坐在那原木桩上,注意力都放在了随时可能出现的委托人身上,所以黄粱竟然没有注意到这具尸体的存在!
尸体超过3/4的部分都在湖水中,只露出小腿以下的部分。方才来到湖边的三个人甚至都没有走过黄粱,他们就更不可能发现这具男性尸体。
犹豫了一下,黄粱掏出手帕遮住手,然后把手伸向了男性尸体裤子的口袋里。裤子鼓鼓的,里面应该是有东西。从左侧的口袋,他掏出了一个干瘪的钱包。里面有少量的现金,更多的是卡和证件。他没有去仔细查看银行卡和证件,继续查看其他口袋内的东西。
没有找到手机。其余的物品包括一袋湿巾,几枚硬币,一个打火机,一包湿透了的烟。“抽的是软中华呀。”黄粱嘀咕了一句,把那包湿漉漉瘪成一团的烟丢在一旁。除此之外,尸体上在没有其他东西。
黄粱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干瘪的钱包上,把现金和银行卡丢在一旁,他查看起钱包中证件上的照片。那个略显可笑的名字让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难不成这人是!”
这是一个几乎你在现实生活中见不到人会叫的名字。虽然几乎每个人都听闻过这个名字:鲁智深。
没错,证件照片的旁边的确堂而皇之的印着这三个字。这个悲惨男人的成长经历一定十分坎坷。黄粱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不合时宜的想法。每一次面对陌生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一定会感到很尴尬。
鲁智深这三个字在那封电子邮件中出现过。就是那封让黄粱来到这座小城的邮件。原来并不是委托人没有在邮件中告知黄粱自己的名字,而是黄粱下意识的以为在邮件中出现的‘鲁智深’这三个字是两人见面的暗号。
他还有些纳闷,自我解释说这可能是委托人是一名水浒迷。现在看来不是委托人是一名水浒迷。而是给他起名字的家大人是水浒迷。而且还是鲁智深的死忠粉。
从证件上的出生年日来看,这个男人比黄粱正好大的一轮。40刚出头。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回到尸体的口袋之内。黄粱略微擦拭了一下自己留下的痕迹。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黄粱些为难,如果现在报警的话,警方是不是会怀疑这人的死与自己无关?一定会的。问题是虽然跟他的死没关系,但黄粱来到这里的确是与他有直接关联。
这人终究还是没能坚持到我为他解决问题...他究竟为什么要向我求救?可能这一问题永远也无法得到解答了。
意识到自己陷入到麻烦中,黄粱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去拿口袋中的手机。无论如何报警都是他必须要做的。
毫无征兆的,黄粱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微弱的呼吸声。那种湿热的鼻息就喷在他的后脖颈上,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心中只来得及生出一个念头:坏了。
还没等黄粱转过身看向身后,他的后脑便遭到了一记重击。仿佛是一颗核弹在脑海中被引爆。刺眼的光芒淹没了黄粱的神志。他感到自己不断的坠落,坠落,坠落,直至坠落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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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触感最先恢复,黄粱觉得自己的脸颊痒痒的,疼疼的。他想要从这混沌中挣脱开来。渐渐地,他听到了水流淌的声音,感受到了刺眼的光芒。
湿润。
手上的皮肤凉凉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柔的撞击着他的掌心。拼尽全力,黄粱睁开眼皮。刺眼的光线晃的他立刻就闭上了眼帘。他险些再次昏厥过去。
身体正在慢慢恢复,他感受到了手的存在,手在冰凉的湖水中撑起来,黄粱的脸颊离开了粗粝的地面。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跌进水里。
用力摇了摇头。黄粱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彻底唤醒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发现那里硬邦邦的,有些湿润。把手指拿到眼前,上面沾满血污。
“应该是结痂了...”嘀咕了一句,黄粱半跪在地面,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每动一下,都仿佛是如同受刑一般。
强撑着一口气,黄粱挺直膝盖。记忆的碎片渐渐在脑海中闪回。他猛地看向那具尸体所在的方向。
却什么都没看到。
如果不是那片凹下去的沙坑的话,黄粱黄粱真的会认为自己先前看到的那具男性尸体只是错觉罢了。
但抽搐疼痛的后脑勺明确的告诉他,那都是真的。的确有一具男性尸体面目全非躺在湖岸边,而且在你正想报警的时候,有人悄悄的来到你的身后袭击了你。
嘟囔了几句难听的脏话,黄粱伸手摸摸自己口袋中的东西。钱包,手机,所有的个人物品都没有丢失。他翻了一下自己的钱包,能看到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但是其中的证件、银行卡甚至现金一样都不少。
该死。这他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站在湖水旁,黄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只清楚一件事:120一晚的客房自己得多享受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