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被害人刘畅的尸体上发现了类似‘月牙’的刀痕吗?”黄粱强迫自己直视着陈局长的双眼。
“没错,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愣了一秒种,黄粱立刻挑起一侧眉毛:“还有其他的特征?”
“当年媒体大肆报道的‘月牙杀人狂’,这一绰号的起因在于所有惨遭毒手的女性被害人的尸体上都有一个刀刻的月牙图案。这一情况原本是被封锁的消息,但是不知道哪位记者探听到传闻,让这件事人尽皆知。”
虽然陈局长没有咬牙切齿的说这段话,但黄粱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他老人家此刻仍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
“这件事情发生后,我下达了死命令,如果再有有关案件的机密消息泄露出去,所有人都给我一并受罚!”陈局长严峻的面庞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也算是亡羊补牢吧。之后没有再发生泄密事件。”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曲折啊。”
“是啊。正如我担心的那样,有几名模仿犯听闻‘月牙伤口’的新闻后,决定以身犯险。不过这些案件立刻就被侦破了。”陈局长说,“这些完全不值得同情的白痴,要么还在金狱中服刑,要么已经离开人世了吧。”
在陈局长冰冷目光的注视下,黄粱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他花了几秒钟稳定心神,对陈局长出声问道:“局长,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尸体上刀刻的‘月牙’只是凶手留下的‘标志’之一。”
陈局长点点头,眼神中多了一抹赞许的目光。“的确。尸体的特征有很多,除了受害人全部是年龄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女性外,凶手对尸体做的手脚不光是‘月牙’刀痕。当年还没有暴露身份的‘月牙杀人狂’李林平似乎对被害人的双耳有某种执念——我还在犹豫要不要也当面向他询问答案。”
“双耳...吗?”
“对,包括刘畅在内的、当年被我领导的专案组认定为‘月牙杀人狂’所杀害的十五名受害人,她们的双耳都被割下。”
“!!”黄粱不由得瞪大双眼,对李林平的凶残行径感到震惊不已。“全、全部?”他声音沙哑的问道:“十五名被害人的双耳都被——”
“都被砍下了。”陈局长面容凝重的说道,“有些被害人的双耳就在尸体旁,有些则不再。刘畅的双耳也被割下了。”
“原来是这样...”黄粱呢喃道,“月牙刀痕,被割下的双耳,怪不得当年专案组会认定刘畅的惨死是被‘月牙杀人狂’所为...”
陈局长默默的坐在椅子上,转头看向窗外的眼神有些出神,他此刻正跨过漫长的时间隧道,回溯着往昔的岁月。
“局长。”黄粱出声打断了老上司的沉思,“你确定...被害人被割下双耳这一细节没有被公之于众吗?”
“警方外的人不可能知晓这件事。”
“如果当年有专案组的不小心说漏嘴——”
“我说没有就没有。”陈局长用不用辩驳的语气说道,射向黄粱的目光让后者本能的心生退缩,“专案组的人不会犯这种低级失误,最先发现尸体的目击证人和基层民警也都被下了封口令。以防泄露‘月牙刀痕’的情况再次发生。而且你认为如果这种事情被太多人知晓的话,媒体新闻那群人不会大肆报道吗?”
“倒也是...”黄粱缓缓的点点头,“他们只会像是闻到屎味的野狗一般,只要嗅到了一丝丝苗头,就会立刻扑过来。”
“我喜欢你这个形容。”
“不过我依稀记得刘畅的案子有些不同。”陈局长皱眉说道,“你方才那番问题提醒我了,我得翻翻看当年的记录。上了年纪,记忆力是不顶用了。”
“您还年轻呢。”黄粱见缝插针的送上一记小小的奉承,“这都过去十多年了,当年的记录您还留着呢?”
“留是肯定留着。”陈局长走向方向办公室一脚的书柜前,在一列摆放在书架上的笔记本中寻找着,“你就去感谢前几天来总局门口大闹一通的王玉霞吧,要不是她,我也想不起来把十几年前的记录翻找出来。对,就是这本。”
拿着一本厚厚的皮革面的笔记本坐回到转椅上,陈局长在打开笔记本前花了几秒钟感慨一下。或许是保管时间有些久远的缘故,笔记本显得蓬松、厚实,纸张微微扭曲、泛黄,散发出一种名为‘岁月’的气息。
“我找找看...嗯...当年还真是记了不少东西。9月12日...被害人刘畅...对,就是这个。”陈局长在一番自言自语的碎碎念后,视线从笔记本上挪开,看向屏息凝神的黄粱,“除了尸体上被划出了‘月牙’伤痕、双耳被割下外,刘畅的双眼也被戳瞎了。”
“双眼也被戳瞎了?”
“对,看完当年的笔记后我的确能想起有这回事儿。”陈局长攒起眉心,“其他十四名受害人都没有被戳瞎双眼,所以我才会对这件事留有印象。”
“只有刘畅被戳瞎双眼?”
“没错,你看。”陈局长把笔记本调个个儿,推到了黄粱的面前,他关节粗大的手指点了点一处用红笔圈出来的话,“‘为什么只有刘畅这名被害人被戳破双眼?’,我刚才翻了翻发生在刘畅遇害后的那几幢案件的记录,确定只有刘畅的尸体存在这一特征。”
“凶手的行为模式被打破了...”黄粱呢喃道。
“也不能这么说。”陈局长说,“如果不是李林平自己站出来说明刘畅不是死在自己之手,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想到杀害刘畅的凶手不是‘月牙杀人狂’,而是另有其人。”
“可是只有刘畅被戳瞎了双眼...”
“杀人犯都是一群无法预估的疯子,尤其是李林平这样的连环杀人狂。他们的行为不存在逻辑性可言,那可是残忍的夺走陌生人的生命啊。的确,大部分的连环杀人犯都会存在你口中的‘行为模式’,但谁知道他们何时会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陈局长长叹一声,“我不是在推卸责任,当年没有发现刘畅之死的特殊性,的确是我的失职。但我不得不说,即便重新来过,在当年那种情况下,我还是会认为刘畅是死于‘月牙杀人狂’之手。”
“这不是您的错误。”黄粱说,“唯一需要为此负责的人,是杀害刘畅并误导专案组、意图把杀人罪责嫁祸到‘月牙杀人狂’上的真正凶手。”
“是啊...”
“陈局长,能够掌握被害人都被割去双耳这一信息的人,当年您一定全部调查过吧。”
“调查过数遍。发现尸体的人,出警的基层民警,能找到的围观尸体的人,只要是能够想到的可疑人选——有些杀人犯就是喜欢返回案发现场观察警方的动向——当年都被细致的调查过。你可能回想不起当年这一连串案件引发的轰动,只要有几个月的时间,一入夜大家上别说年轻女性了,男性也没多少人。”
“果然是这样...”
“一无所获。事实证明我们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凶手挑选杀人目标只遵循了他自己的规律,他与被害人完全没有交集,甚至可能一句话没说过。这样的疯子最难逮住了。”陈局长叹了口气,“如果放在现在,李林平肯定不会在作案多起后悄无声息的躲起来。时代的局限性啊。”
“简直不敢想象刑侦技术落后的当年是如何破案的。”
“和现在也没什么本质区别,走访调查,开会讨论。”陈局长说,“我目前手头上的资料就这么多,更加详细的案件资料我也不可能拿给你看。你知道局里的规定。”
黄粱默默的点点头。
“不过...如果是曾参与过案件调查的退休警员想和你聊些什么,我就管不着了。”陈局长扯下一张便条,在上面刷刷刷写下几行字,把便条推到了黄粱的面前,“我记得这人喜好喝酒,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黄粱激动的把便条塞进口袋,站起身向陈局长欠了欠身,“晚辈感谢您的无私帮助。”
陈局长挥了挥手,头转向窗户,不再看黄粱。“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离开局长办公室后,黄粱在下楼的途中把纸条拿了出来,上面写着一个人名和一个手机号。此人的名字就带着时代的烙印:徐建军。
把联系方式和名字存进手机后,黄粱把字条撕了个粉粉碎,把纸屑丢进了垃圾箱里。今天时间已经晚了,和徐建军见面的事情可能得推到明天。
而且他今天晚上已经与人有约了。
王玉霞女士邀请黄粱去她家中聊聊已故的女儿刘畅,黄粱也想从王玉霞的口中得知到更多有关被害人的信息。
“走之前还是和辛姐说一声吧。”黄粱想了想,迈步向辛雨的办公室走去。这一趟的收获远超他的预期,当然,需要面对的困难和荆棘同样也远超黄粱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