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奇全程参与了黄粱的实验,在验证杀人手法的过程中,两人几乎没做过多交流,完全是黄粱发出指示,莫奇就照做,无需任何解释。当手法被从头到尾执行一遍后,莫奇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一杀人手法。在悲愤痛苦的同时,莫奇惊讶于自己的挚友竟然如此愚蠢,竟然到死都没能看穿凶手的真面目,死于如此小儿科的伎俩上。
更让莫奇感到可悲的是,如果不是被一个与他们的世界毫无关联的陌生男人看破秘密,他仍被蒙在鼓里。莫奇不禁设想,如果这人没有自顾自的跑到李元杰的追思会上,自己没有因一时兴而邀请这人来家中做客,是否牵连进这场悲剧中的人们会走向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或许对莫奇而言,是非对错毫无差别,甚至对死去的父女而言也是毫无意义,但一定会对其他人会产生颠覆性的影响。莫吉突然有些害怕,甚至开始抗拒,他希望身旁这个年轻男人提出的设想只不过是只能存在于推理和逻辑中的头脑风暴而已,但理智却告诉他,那就是事实。
否则如何解释这场一环套着一环的悲剧呢?从李玲玲那个女孩离家出走,到她与自己父亲进行的死亡视频通话,直至自己的挚友在书房中惨死,一切的一切并不是命运的捉弄,甚至可以说完全是出于一个人的恶意!
想到这里,莫奇禁不住浑身发抖,他自诩是看透世间万物、通晓人性丑恶的诗人,却完全没能料到自己和呱呱坠地的婴孩没什么本质不同,他一直生活在熟悉的舒适区里,不肯睁开眼看一看四周充斥着欲望和罪孽的世界。在他眼中美好的家庭、友善的邻居、努力的后辈,都只是假象。在这些华丽的谎言下,永远都只有人性中最真实、最卑劣的欲念。
莫奇用力晃了晃头,阻止自己在向更阴郁的领域探索,他抬起头看向坐在身旁的这位默不作声的年轻人,此时此刻,身体内全部的勇气都来自于身旁这位他其实并不怎么熟悉的人。“该怎么办?”莫奇用低哑的嗓音问道,他惊讶于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此软弱,就像是许久不曾吃饱饭的人,即便此刻他面前就摆放着的美味佳肴。
“不好弄。”黄粱缓缓开口回答,“到目前为止,我找不到任何能指证那人的证据。想必您也清楚,如果没有完整的证据链的话,这种情况都是遵循‘疑罪从无’的原则,我想那人肯定不会吝啬金钱,为自己找一名好律师。”
莫奇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虽然他自己不曾和别人打过几场官司,那只是因为他是一名诗人,而且还是知名度不高的诗人,因此很少会因为版权等问题和人对付公堂,但自己的好友李元杰则不同,因为他太过出名,盗版侵权他著作的行为层出不穷。莫奇就曾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李元杰友说,他现在的工作重心已经完全脱离了创作,而是去维权打官司,成了一名职业原告。
莫奇感受着深入骨髓的战栗,也是出于无力感,即便身旁这个睿智的年轻人已经破解了凶手采用的卑劣手法,可到仍找不到能刺破那人虚假面具的工具。即便把这一切都公布出去,又有任何意义呢?有多少人会信先不提,一旦那人反过来反咬一口,反告他们诽谤污蔑的话,惹来的麻烦可能会无穷无尽。
而且说不定那人可能会对我下手...一想到这里,莫奇突然觉得这栋无比熟悉的家显得太过空旷,生出了想要立刻收拾行李,在外面躲个一年半载的念头。或许去姐姐家中住一段时间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就在莫奇自己吓唬自己的时候,一旁的黄粱突然有了动作,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看了几眼,随后站起身来。这一次他没有忘记拿起那件轻薄的外套。
“你、你要做什么?”莫奇飞快的站起,神情紧张的问。
“该走了,我女朋友给我发信息了,她那边出了点状况,我得赶过去帮忙。”
“那个...你现在就要走?”
“对,没时间耽搁了。”黄粱边穿外套边向大门走去。
“那个...那我怎么办?”莫奇追在身后问。
“你?”黄粱停住脚步,回头打量着这个眉宇间满是皱纹和忧愁的小老头,“你怎么了?”
“我、我是不是...我是不是也很危险?”莫奇磕磕巴巴的说,“你瞧我现在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你说这人会不会...会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只要您不蠢到主动给那人打电话,说自己已经知晓了李元杰之死的秘密,凶手就不会注意到您。保持安静,在事情出现转机之前,不要和任何人提及我们方才聊过的话题,懂了吗?”
黄粱确信这个不住点头的小老头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控制人生轨迹的开关就握在他自己手上,一旦莫奇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举动,就将面对某种他肯定无法承受的后果。因此黄粱倒是不担心这老头会大着嘴巴到处宣扬。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叮嘱了这位大诗人几句,建议他这几天最好是去朋友家住几天,或是直接去住酒店,暂时离这栋房子远点。
莫奇立刻听从黄粱的建议,匆忙跑回楼上的卧室去整理行李,目送这个小老头略显狼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黄粱换上鞋,推门走出了仍旧阳光明媚的室外。
上了车后,黄粱时刻留意着张芷晴共享过来的位置信息,向着她目前所在的地点驶去。他已经大致了解了张芷晴和那男人之间发生了冲突,虽然对张芷晴的肆意妄为感到愤怒,可事已至此,说什么责备的话都没用。
在黄粱看来,原本平静的调查顷刻间风云突变,几乎所有的重要信息和重大转折都一股脑的砸了过来,让他应接不暇。这就像是在解答一道极其复杂的数学难题时,已经把演算过程写满了整整半面卷子,而最终结果也终于在紧要关头冒出头来,呈现在黄粱这名答题者的面前。虽然答案是他亲笔写上去的,但答案早已在推导的过程中就已被锁定,答题人所做的只不过是在装满了宝物的宝箱中,去选出最价值连城的那枚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