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白花?”黄粱眉头紧锁的重复道。
“对,一束白花。”王建仁面沉似水的说道,“而且明显是刚被人放在哪儿没多久,有人在我之前把花放在哪儿的。”
“......那个地点偏僻吗?”
“十分偏僻。”王建仁说,“是在一片荒林的一下片空地。没有道路可以通向哪里,只能徒步行进。”
“......也就是说通常而言,不会有人去到那里。”
“对。”
黄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了。大王,你怀疑在你之前去到那个地方放下花束的人,就是十二年前绑架并杀害那名无辜女高中生的凶手?”
“对。”王建仁用力的点了下头,“除他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人选。”
“问题在于...”黄粱摇了摇头,“可能是死者的父母、亲人或是朋友把那束花放在那里的,不一定是——”
“不,我问过他们了。”王建仁说,“虽然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他们联系过,但是看到那束花的当天,我设法找到了他们的联系方式。黄粱,不是他们。”
“你确定?”
“对,那对夫妻虽然之后离婚了,而且双双离开了京阳市,但是我设法联系到了他们俩。这两人都声称自己没有去那个地方放过花束。”王建仁难掩语气中的激动之情,“那个地点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的亲戚朋友知道。黄粱,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晓那个地方背后的故事。”
黄粱呢喃道:“是那名绑匪...”
“对!”王建仁激动的吐沫横飞,“梁子,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了,我一直放不下这件事,我必须亲手抓住那个混蛋!如今我终于等到了一线曙光,你必须帮哥哥完成这一夙愿啊!”
黄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是可以...最近我手中没什么委托,帮你这个忙也是理所应当的,就当是之前你帮我牵线搭桥的回馈——”
“太棒了!”王建仁激动的一拍桌子,“就知道你小子是个讲究人!”
“等等,你听我把话说完。”黄粱摆了下手,“问题在于我们如何开展调查呢?你手中有任何的线索这可以找到这名来献花的人吗?”
“呃...”王建仁的兴奋之情立刻如潮水般退去,“啥都没有...”
“果然。”黄粱苦笑几声,“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梁子,你说哥哥咋办?”王建仁那张地包天的脸上满是惨淡愁容,“我也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才想要向你求助。”
“嗯...这样吧。你下午有时间吗?”
“有,我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一个礼拜的假?”黄粱不由瞪大眼睛,“你们领导疯了?准了你一个星期的假?”
“没疯。”王建仁耸耸肩,“他就是不想看我。其实也不算是请假...正常也请不了一个星期的假。”
“......你把你领导怎么了?”
王建仁嘿嘿一笑:“我给了丫一个大嘴巴子。”
“什么?!你给了他一个什么?我没听错吧...”
王建仁一脸坏笑的说道:“我思来想去,必须把这件纠缠我十二年的事情给彻底解决了,这需要时间。所以我就想出了一招。装成喝多了的样子撒酒疯。”
“......可以。”
“你是没看到,内老小子被我狠狠抽了一个大嘴巴,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要不是我装成喝多的样子,他肯定当场就把我开除了。”王建仁说,“还好,一切都在哥哥的计划中,停职一星期。”
“你就不为自己的以后打算了吗?”
王建仁苦笑着说道:“你觉得哥哥我还有未来了吗?”
“实话实话吗?”
“对。”
“没有了。”黄粱坦诚的说道,“你干到退休也就这德行了。你的名声太响亮了,不可能得到重用的。”
“对呗。”王建仁不以为然的说道,“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总之哥哥我这段时间就打算和这个王八蛋杠上了!梁子,只要咱们兄弟齐心,抓住这孙子肯定没跑!”
“成。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吧。”黄粱低头看了眼手表的时间,这顿漫长的午饭吃了一个半小时,现在已经过了下午一点。
“你先去车里等着吧。”
“你还要干啥?”
“老板娘,把这些剩菜都给我打包了!”
“......可以。”
黄粱先把车送回了家,这才坐上王建仁那辆破吉普的副驾上,和他一起向着城外的那处地点赶去。所说那片荒郊野岭还在京阳市的管辖范围内,但是从漫长的车程和通过两个收费路口就可想而知,这地方是有多么的偏僻。
车窗两旁是几乎一成不变的萧瑟的风景。最近几天没有下雪,田地中焦黄的泥土裸露出现,其间点缀着的脏兮兮的冬雪让这幅破败的景象更显沧桑。吉普车行驶在空旷的车道上,能听到的之后呼呼吹过的风声。
阴暗的天空低垂在头上,似乎打开车窗、伸出手臂就可以碰到。这不是一个外出的好天气。但是对两个企图抓住十二年前的幽灵的男人而言,这样的阴天又是如此的应景。
田地驶过后,车窗外的景色变成了低矮的一座座光秃秃的小山包。这里盘踞着几座采石场。那一座座仿佛是坟包一般的被挖掘得片体鳞伤的石山颜色各异,红褐色的山体间点缀着病态的惨白色,仿佛是一具惨死的、被肢解的巨人的遗骸躺在这片寒冷的土地上,承受着永无止境的风雨侵蚀。
山包远远的被抛在车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片片的树林。或许用荒林来形容更加的恰当。在这个深冬里,没有一棵树上有绿色的点缀,光秃秃的枝条彼此纠缠,宛如一条条狰狞的鬼手。在阴暗的光线下,一颗颗灰暗肮脏的树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群魔乱舞的消瘦到极限的濒死之人,在向路过的车辆无声的咆哮着。
一路上黄粱和王建仁几乎没说上几句话。这趟旅程对王建仁而言并不轻松。他的眼神时而迷茫,时而坚定。黄粱不时的打量着他的侧脸,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复杂。这个男人在渴求着来到这个地方,但同时,深切的恐惧也让他裹足不前。
十二年,一个人这一生能拥有多少个十二年呢?十二年一个轮回,十二年一个时代。对于王建仁而言,这十二年发生了太多的变故,有家庭方面,也有工作方面。而对那名绑匪而言,这十二年他又经历了什么?在那名女高中生遇害之后,他是否还伤害了其他无辜的人?
光是想想这些事情,黄粱就感到毛骨悚然。他一直能感受到王建仁在放浪形骸、不修边幅的外表下那颗脆弱的、支离破碎的心。正因为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如此的相像,所以才会不自觉的被对方所吸引,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但是他没想过王建仁这份痛苦竟然源自遥远的十二年前。
太漫长也太痛苦了...
他能够理解为什么王建仁会表现得如此不顾一切,仅仅是因为他在一个被人遗忘的地点发现了一束被人遗忘的白色的花。
如果能有一个能斩断梦魇、纠正错误的机会,黄粱扪心自问,他也会做出同样不顾一切的选择。
“到了,就是这里。”
王建仁沙哑的嗓音把黄粱从沉思中唤醒,他这才发现吉普车已经停在了道路旁的一小块空地上,身旁的王建仁正在解安全带。
黄粱默默地下了车,他前后看了看,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形容他所在的这个地方一点都不为过。一条蜿蜒的水泥车道蔓延至视野之外,两旁遍布的是光秃秃的荒林,无声的告诉无意中闯入这里的人,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走吧。”王建仁招了下手,扒开一根根挡路的枝条,向着荒林内走去。
黄粱犹豫了一下,为自己身上这件厚重的皮风衣心疼了几秒钟,随即默默的快步跟了上去。
行走在这片荒林中,脚踩在松软的堪比地毯般的腐枝烂叶上,一股甜涩的腐味儿直往黄粱的鼻腔里钻。
别说是车走了,这地方连给人走的空间都没有。索性带路的王建仁还算是靠谱,挑选的路线虽然谈不上宽敞好走,但至少黄粱身上的皮风衣没被镌刻上一条条的划痕。
寒风呼啸而过,荒林中响起了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鬼鸣。枝条舞动,仿佛是一群正在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野兽们在饥饿中渴求战栗。
黄粱裹紧了身上的外衣,缩起肩膀,把注意力集中在脚下,而不是让自己的想象力飞起来。这地方简直太合适发生凶杀案了。他不禁在心中嘀咕。也是抛尸地点的不二之选。这地方平时绝对不会有人光临。
也就是说,那束白花极有可能是十二年前的那名绑匪放下的。十二年后,因何缘故,他想要来祭奠十二年前被自己亲手杀害的女高中生呢?
黄粱不敢直视那个最有可能的答案:这名绑架犯再次想要狩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