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在家中的客房中醒过来的。我现在依旧住在那间客房中。”王轩一说完后,整个人像是放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覆一般,长长的出了口气,看表情似乎轻松了许多,不再眉头紧皱。
张芷晴关切的看着他:“你晕血吗?”
“什么?”
“我问你晕血吗?”
“应该不会吧...”
“那你为什么昏过去了?”
“......我不知道。”
“看来你晕血。”
“我不晕血!”
“那你为什么昏过去了?”
“我怎么知道!”
张芷晴自言自语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
“芷晴,你闭嘴。至于你,小鬼,你确定你方才描述的场景都是事实,没有任何加工的成分?”
王轩一抬头看了黄粱一眼,默默的点点头。
“全部都是真实的?”
“对。”
“你能保证吗?”
小男孩不耐烦的喊道:“我能!”
“你一下就把王轩明拽起来了?”
“对。”
“然后你给了他一刀?”
“对。”
“邮寄给你这把刀的人的身份你一点都不了解?”
“没错。”
“王轩明中刀后身上沾满了鲜血?”
“是的。”
“出血量非常多?”
“非常非常多。”
黄粱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小鬼,如果这些都是你编造的——”
王轩一粗暴的打断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能分得清什么是想象,什么是现实。”
“我暂时相信你。”
王轩一略显惊讶的看着黄粱:“你...相信我?”
“没错,我相信你是个杀人犯。”
“......你打算怎么做?打110?”
“这个不着急,随时都可以,虽然我对数字不敏感,但是这个好吗很难忘记,不是吗?”黄粱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把你的联系方式和你父亲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需要的是他的私人手机号码,不要他秘书的。”
王轩一乖乖的说出了自己和父亲的手机号。
“问你一个问题,装着那柄匕首的快递盒还能找到吗?”
王轩一用确凿无误的口气说道:“找不到。我试着找过,但是没能找到,应该是被家里人丢掉了。”
“问出是谁丢的了吗?”
“没有。”
“嗯...意料之中。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我会让我的助理起草一份合同,当然,是和你的父亲签。快,回家去。”
“我才是委托人,你应该和我签合同!”
“很遗憾,你老爸比你有钱,他更有资格。芷晴,送客。”
“小朋友,走吧,姐姐送你去地铁站——”
“别碰我!我不是小孩子!”
“——乖哦。”母性泛滥的张芷晴像是看不到王轩一脸上反感的表情似得,牵起小男孩的手,拖拽着他向门口走去。
“我讨厌孩子。”黄粱注视着两人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尤其是不承认自己是小孩子的小孩子。”
趁着张芷晴送王轩一去地铁站的功夫,黄粱给王轩一的父亲王泽井打去了电话。第一次没打通,拨打了第二次,对方才慢吞吞的接通了电话。王泽井的语气非常粗鲁,毫不掩饰他的不耐烦和愤怒。
“你谁啊?从哪儿弄到我的手机号的?”
“王先生,你好,我叫黄粱,经营着一间侦探事务所——”
“侦探事务所?”王泽井粗暴的语气中多了一丝警惕。黄粱隐约听到了一个年轻女人娇滴滴的声音。看来是他无意中打扰了人家的好事。
“是的,我刚刚结束和王轩一的对话,他不怎么可爱,但至少表达能力还不错。”
沉默了片刻,手机再次传出王泽井粗哑的声音:“那小子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他只是担心他的父亲会为他犯下的某些在电话中不方便言明的错误而被警察叔叔关进监狱中。”
“......你知道多少?”
“是你无法承受的程度。”
“你也要勒索我?”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用了‘也’这个很有趣的字眼。不,我不打算勒索你。你的小儿子打算成为我的委托人,我个人认为这件事太复杂,委托人的年龄不应当太小。我觉得你很合适。”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你明天有时间吗?”
“......有。”
“很好,在你的行程中抽出一个小时,我们面对面的谈一谈。我相信你的情人并不会因为少了一个小时你的陪伴就要死要活的。现在的年轻姑娘都很独立自主。就这样。”
“这就是父慈子孝吗?嘿嘿,真是美好的一天啊。”把手机放回茶几上,黄粱悠闲的躺在沙发上。
————,————
午后的公园是宁静而温暖的,和被行人欲车辆玷污的污雪不同,公园中堆积成一个个雪堆的积雪仍然是纯白无瑕的状态。这些八边形的晶体所凝结而成的美丽绝伦的自然造物,拥有着神奇的魔力,让已经不再做梦的成年人们依然会回想起曾经向往圣诞老人降临的孩童之梦。
如果不是温度有点低,身下的公园木质长椅的寒冷持续不断的钻入到御寒的衣服里,等候的人已经迟到了超过三十分钟,或许黄粱会很享受在冬日的阳光中晒太阳。
“他真的会来吗?”
张芷晴不时的把手举在面前,哈上一口热气,她紧紧的依靠着黄粱,徒劳无功的试图从他的身上获取到一丝丝温暖。即便黄粱不是直男审美,他还是会觉得她穿的太少了。张芷晴已经放弃向她解释什么叫做‘保暖丝袜’。
“应该会吧。”
黄粱漫无目的的涣散眼神从一只穿着彩虹色毛衣的金毛犬身上挪开,看向它那位过分操心的女主人身上,被冻僵的脑子中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出二十块的话,这位看起来尖酸刻薄、像是地精一般的邹巴巴老太太会把狗身上的毛衣卖给他吗?
“诶...是不是那个人啊?”
下意识的看向张芷晴手指的方向,一个身穿黑色厚呢子大衣的男人正迈着犹豫不决的步伐向早已经枯竭的喷泉下的公园长椅走来。
男人梳着一头油光锃亮的背头,头发顺从的贴服在头皮上,一如他生活中围绕在他身旁的男男女女,彰显着他的地位与权力。与年龄不相符的浓密的头发让黄粱不得不恶意的揣测这位不怒自威的男人是否曾经忍痛作过植发手术。
但但只看五官的话,已经年近六十的王泽井甚至称得上英俊,他有几分赌神中发哥的风采,但也只是小小的几分而已。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发哥的英俊潇洒是一片汪洋大海,王泽井就只是卫生间马桶里的那一小滩经常被冲走的水而已。
的确如那个小鬼所描述的,男人身材高大,虽然小肚子在大衣的遮掩下像是害羞的小动物,但从衣服鼓起的程度来看,规模不容小觑。
黄粱一直有一个疑问想要问问人体结构学者,为什么有些人的肚子可以像是怀胎六月的孕妇一般肿胀,但是他们的双腿却可以纤细的简直像是从太平间里偷出的属于被人的腿,两者的反差经常会让黄粱生出不必要的担心:这人该不会走着走着腿嘎巴一声断掉吧。
王泽井就是这种反差强烈的诡异身材。
注视着站在自己五米远外停住脚步、用咄咄逼人的不善目光瞪着自己的中年男人,黄粱强忍住询问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染发膏的冲动。他率先打破了沉默:“王泽井先生?”
“你就是那个什么排忧事务——”
张芷晴纠正道:“是解忧。”
“——所的侦探?”
丝毫没有理会男人语气中不加掩饰的轻蔑和鄙夷,黄粱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没错,看来你和你的小儿子之间有过一场关于我的对话啊?顺便问一句,你们聊得愉快吗?”
冷哼了一声,王泽井用生硬的语气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帮忙。”
“你帮不上任何忙,你这个被踢出局的废物。”
黄粱平静的口吻中有一丝无可奈何的释然:“我不是被踢出局,而是主动退出,这两者间有着本质的差异。”
“我知道你的事情,我知道你是谁。”梳着大背头的男人突然眯起眼睛,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盯着黄粱,就仿佛黄粱是一只美味多汁的癞蛤蟆,“你曾是一名刑警,然后你犯事——”
黄粱苦笑着对坐在身旁的张芷晴感慨道:“人们总是从最恶意的角度去揣测一个人的过往。”
“——被踢出局了,就是这么一回事。”王泽井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一般,语气渐渐兴奋、邪恶起来。他此时看上去就像是食堂阿姨兼职编剧写出来的三流偶像剧中的聒噪的反派们一模一样,他们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让人们意识到‘年龄’和‘智慧’之间毫无关联。“你犯过错,所以你破罐破摔,用卑鄙的手段从我小儿子的口中获知到那些你不该获知的秘密,企图用这些秘密作为武器,来伤害我的家人,我绝对不会上你的当的,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