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问话后,黄粱在一名警员的陪同下返回了二楼的客房。在警员检查房间和物品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黄粱茫然的看着窗外的天空。今天和昨天一样,都是可以让人心情变得轻松愉快的好天气,晴朗的天空中点缀着几朵懒洋洋的云彩,形状各异的云朵舒卷的慢悠悠的飘动着,像是对这栋大房子中发生的种种怪事丝毫不感到在意。
警员离开后,黄粱把房间的门反锁上,把椅子拉到窗户旁,坐在窗边思考。如果说凌冉峰和凌斯彦的相继惨死还可以用‘意外’或‘不幸’来解释的话,凌远生这位老人的突然去世肯定是人为的。
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凌家三代人竟然在同一天之中相继死亡!扛着镰刀的死神对待这户人家显得格外敬业勤劳,早上是年纪最小的凌斯彦,下午则轮到了中壮年的凌冉峰,而到了晚上,则是年过八旬的催催老者凌远生。
如果单从年龄上来看,不考虑死因,凌远生的死亡应该是最意料之中的那一个才对,但实际情况恰恰相反,反而是凌远生的死极有可能是有人蓄意谋杀。
肯定不是自杀。黄粱专注的思忖着。虽然只是和凌远生打过一个照面,简单的聊了几句,但从那场并不愉快的对话中,黄粱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凌远生这位老者的自私和控制欲。即便是亲侄子和孙子的死都没有彻底击垮他的精神——在黄粱看来,他几乎没受到丝毫的影响。因此不可能在黄粱离开那间房间后的短短一两个小时后,凌远生就失去了生的意志。
黄粱在嘴里反复咀嚼着‘谋杀’这两个过于沉重、罪孽的字眼。
用上毒药的话,大概率就是谋杀。如果确定这个大的方向的话,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下毒者的身份。在这栋房子中不可能发生无差别投毒的事情,严格意义上来说,黄粱自己就是唯一一名突然闯入到这片偏僻的小世界中的外来者,他是唯一可能干出无差别投毒这种罪行的人。
除非我真的有梦游的毛病。黄粱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种荒诞不经的想法,他不禁哑然失笑。
如果不是无差别投毒的话,就要去探究各位嫌疑人是否存在杀人动机了。嫌疑人的范围十分明确,原本住在这栋房子中的人和黄粱这位外来者。
也就是说嫌疑人的范围保罗了如下几人:两名保姆和一名杂工,凌雪,黄粱,总共是五个人。
王岚并不在嫌疑人的范围内,从陈斌的口中黄粱得知王岚昨晚就离开了这栋房子,返回到凤仙市,到市里的亲戚家中借宿。似乎是因为近距离目睹了凌冉峰的死亡经过,这位短发肌肉女精神彻底崩溃,三魂七魄都被吓跑了,整个人像是陷入到呆滞中,只能让她的亲人暂时照料她几天。
王岚的情况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在黄粱看来,面对凌冉峰的惨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的人才是真正的疯子,需要赶紧去接受心理治疗。
黄粱是由于见惯了这种匪夷所思的血腥场面,时间长抵抗力就多了,用通俗的话来形容就是‘人皮了’,所以才显得无动于衷。但在他眼中,凌雪当时的反应却有些反常。
凌雪表现得害怕吗?她很害怕,甚至哆嗦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凌雪表现得惊愕吗?似乎很惊愕,面对凌冉峰突如其来的惨死,她看上去完全没有准备,整个人震惊到木然了。
或许是因为远超常人的自控能力和隐瞒真实情感的能力,才会让黄粱觉得凌雪表现得过于克制,才会让他心生忌惮。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在看到凌冉峰的凄惨死状后,即便是痛哭失控、甚至是大小便失禁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很多人都可以喝着可乐、吃着炸鸡,把泼洒血浆的恐怖片当成喜剧片一般的欣赏——虽然黄粱做不到这一点。但这毕竟是影视剧,观看者会有一个先入为主的预设,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但如果远没有电影中所表现的画面残忍恐怖的一幕、真实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话,黄粱确定没有人能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做到云淡风轻。
凌雪当时的反应远远谈不上‘云淡风轻’这一标准,但是年仅17岁的她可要比今年已经37岁的王岚镇定多了。
这仅仅是认为个体差异造成的吗?还是出于对凌冉峰刻骨的恨意,导致他的死在凌雪眼中并不惊悚,甚至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黄粱暂时还无法对此事做出笃定的判断。
“看来那样做是对的...”黄粱自言自语道。
这一天的余下时间,黄粱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午饭是被警员送上来的——一份不怎么好吃的咖喱鸡肉饭,某个遍地都是的快餐连锁店的食物。开门的时候黄粱张望了一眼走廊的情况,果不其然,在走廊上站着两名执勤的警员。从两人警惕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确保所有嫌疑人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
吃完饭后,闲来无事的黄粱靠看书打发时间。虽然基本没看进去多少白底黑字,但消磨时间的作用至少还是达到了。在不知不觉中,太阳从晴朗的太空中慢慢西下,天空变成了一副灿烂的金黄色,晚霞宣告着夜晚即将到来。
晚上刚过七点,饿着肚子的黄粱被敲门声惊动,他以为是又来给送饭来了,推开门一看是双手空空的张扬,他还愣了一下。“怎么了?让我喝西北风啊?”
“陈警官要见你。”
“见我?行吧。”黄粱耸耸肩,转身取了件外套后,他跟在张扬的身后走下楼梯,来到了一楼的餐厅。
宽敞的餐厅中只有陈斌一个人。黄粱迟疑着坐在陈斌示意的那张靠背椅上,交替着打量正在吃螺蛳粉的陈斌和坐在他身旁的张扬。
“这东西相当上瘾,几天不吃就想得慌。”陈斌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把只剩下汤水的面碗推到一旁,头发稀少的他注视着黄粱说道:“饿了么?”
“我美团用的多。”
“啊?”
“没啥。”黄粱摆摆手,“您肯定不是专门叫我来给您打扫汤底的吧,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行,那我就你不藏着掖着了。”陈斌轻咳一声,表情严肃的问道:“你参与了?”
黄粱挑起一侧眉毛看着他,反问道:“参与啥?”
“给凌远生下毒这件事。”
“没有。”黄粱斩钉截铁的回答,“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的?”
“我有必要从京阳市专门赶过来毒死一名素未谋面的老头吗?”黄粱轻蔑的一笑,“还是说您听到了某种小道消息,把我误解成一名披着侦探外皮的杀人狂魔?”
“呃...你是吗?”
“杀人狂魔吗?不是。侦探吗?没错,如假包换。”
陈斌揉了揉鼻尖,望向黄粱的眼神中还是隐藏着怀疑之情。停顿了几秒钟,他接着说道:“恕我直言,毒杀这种事情,不像是一个十七岁小姑娘能单独犯下的案子。”
“所以在您看来,我这位三十多的成年男性就很符合毒杀者的身份了?拜托,年龄和犯罪有直接关系吗?七八岁大的杀人犯这个世界上还少见吗?而且我并不认为凌雪和凌远生的暴毙有任何牵连。”
“嗯...”陈斌眉头紧皱,黄粱这种充满着讥讽意味的说法方式让他非常不适应,强忍着不满情绪,陈斌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话:“目前来说,凌雪是下毒者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为什么?”黄粱语气生硬的问道,“就因为她是死者的亲孙女?”
“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陈斌同样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凌远生死后,获益最大的人就是凌雪。其余的嫌疑人——包括你在内——都不会从这位老人的死中获益,甚至那三名工作人员会因此失业。”
“这是智商在标准线往上——甚至可以稍微低一些——的人都能想到的粗浅道理,如果我是凌雪的话,我如果想要从凌远生那个老头子的死中获益,我会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吗?”
面对黄粱的反击,陈斌略显尴尬,他那张粗糙的四方大脸由于愤怒而涨的通红。当陈斌一时找不到反击的话语时,坐在他身旁的张扬开口了,他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像是机械一般的冷淡声音说道:“凌雪可能是想要把凌远生的死伪装成是自杀。”
“自杀?”黄粱转头看向他。
张扬面无表情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凌远生在一天之内接连失去两位重要的家人,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悲剧很可能会摧毁凌远生的求生意志。”
黄粱轻蔑的转头看向一侧墙壁上的装饰画,说道:“你怕是想多了,我昨天晚上九点多和凌远生交谈的时候,他看上去可一点不像是求生意识被摧毁了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