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桶盖上,隔间的木板像是从四面八方压过来一样,让张芷晴喘不上气。无论如何擦拭,汗水像是流不完似得从讹脱滑过,几缕被汗水打湿发梢沾在脸颊上,带来难以忍受的刺痒。张芷晴想要不顾一切的放声尖叫。
正当她被烦躁的情绪吞噬着理智时,紧紧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发出了亮光。屏幕被手心的汗水沾染的发粘,张芷晴试了好几次,才解开了屏锁。是欧阳倩打来的电话。
“喂,是我。”张芷晴压低声音说道。
“你什么情况?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你为什么还不出来?”
犹豫了一下,张芷晴没有把自己身处十二层的事情说出来,她不想被欧阳倩教训。“我还得等一会儿...有点小事儿走不开。”
“你没问题吧?”
“没有呀。”
“你嗓子怎么了?为什么说话声音这么小?”
“你是我妈吗?我没事!”张芷晴心中燃烧起一股无名之火,她把淤积在心中的愤怒和恐惧一股脑的向欧阳倩倾泻过去,“我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你时时刻刻盯着!你着急回家吗?要是着急你就一个人先走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这样!”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张芷晴长出了一口气,这一番情绪化的宣泄把淤在她心中的浊气吐出去了七八分。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记录,她难得对欧阳倩产生了一丝愧疚感。
我又不欠她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愤怒过后被空虚填充的张芷晴挣扎着站了起来,她很清楚欧阳倩不会被自己骂走的——如果调换位置的话,她也不会一走了之——不过的确没时间躲在卫生间里,逗留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
小心翼翼的走出卫生间,站在空无一人的安静走廊上,张芷晴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远处的那扇防火门像是发着光芒一般,引诱着张芷晴走过去。为了不屈服于内心的恐惧,张芷晴倔强的转过身背对着来时的方向,向着走廊尽头走去。
这一层楼的空间布局和她所在的十层完全不同,走廊要更加宽敞,但长度却变短了,与之对应的是拐角的增加。
不知为何,这一层楼异常的安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张芷晴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响动。胆战心惊的担心拐角遇见爱的她愣是一个人影都没发现。
难不成这层楼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这里真的是天平间?张芷晴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苏醒了过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儿,一声门页转动的悠长声响刺破了空气中凝固的寂静。张芷晴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一般,呆愣愣的立在原地,即无法动弹、又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的感官突然变得极其敏感,连身体内快速跳动的心跳声都清晰了下来。
听不到脚步声,但张芷晴捕捉到了走路时衣服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有人在走廊上行走着,这人刚刚是从某个房间走出来的...
是什么人?这人是冲我来的吗?我是不是应该立刻转身逃跑?不行,我穿着高跟鞋呢,肯定跑不过对方!我应该怎么办?欧阳倩,你不是说回来救我的吗?
完全慌了神的张芷晴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睁大眼睛的张芷晴感到眼睛有些酸涩,她终于忍不住炸了眨眼。眨眼这个动作就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一般,她惊喜的发现自己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那人没有往这边走...张芷晴庆幸的望着几米外的走廊拐角。赶紧离开这里吧,别再浪费时间了。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手表,张芷晴惊讶的发现从卫生间出来过去了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在她看来,这短短的几分钟堪比几个小时!
咬了咬牙,张芷晴硬着头皮迈步向前走去,她更多是在和自身的胆怯较量。熟悉张芷晴性格的人都知道她这种执拗的秉性,越是怕什么就越是去主动挑战,一旦发起狠来,她能比任何人都倔强。
根据方才听到的声响向前摸索着,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寻找什么,只是单纯的不想屈服、不想认输。又拐过一个拐角后,张芷晴看到了那扇开着一条缝隙的门。
就是这个。她立刻确定了这就是方才弄成声响的门,有人打开了这扇门走了出来。也就是说...房间里面应该没有人吧?
悄悄的走到了开着一条缝隙的房门前,在向屋内张望之前,张芷晴心虚的左右看了几眼,确定走廊内安静无声后,她才把手掌轻轻的覆盖在房门上,将门缝扩大到能看清房间内的程度。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面积在三十平方米上下。不过看起来要比实际情况拥挤一些,原因在于房间内摆放着一台台功能各异的医疗仪器,各种各样的显示器点缀其中,组成另一头诡异的机械怪兽,默默的环抱着猎物,它冲站在门口向内窥探的张芷晴发出威胁的低吼。
房间内很是安静,只能听到滴滴滴的仪器运转的声响。那张被机械环伺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人,病床的上半部分抬起了一个角度,能让那名身上插着数根插管的人坐躺在病床上。张芷晴无法判断只有脖子以上的部分露在米色被子外的人的容貌、年龄,甚至这人是男是女,她都无法做出判断。
这个人好奇怪啊...他/她还活着吗?透过门缝向内窥探的张芷晴不由得毛骨悚然。房间内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微弱的白色光线照射在那人盖着的米色被单上,莫名的给人以惊悚的感觉,或许是那种白太过凄惨了吧,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尸体、病态和死亡。
让张芷晴产生深深困惑的是那人脸上的诡异面罩。说是面罩,用头罩来形容更加贴切,就像是摩托车头盔一般,布料材质的头罩把那人的整个头部包裹起来,只在鼻子、嘴巴和眼睛的部位裁剪出开口。
为什么要给躺在病床上的人戴上这种奇怪的东西,是为了病人的安全吗?张芷晴本能的对这个褐色的头罩心生厌恶,注视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那个人,她突然有种自己的头上也被套上了同样枷锁的错觉,不禁下意识的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头发。
她当然什么都没有摸到。悄悄吐出了一口气,张芷晴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总是在为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分神。可能是躺在病床上的人自己要求戴上那个造型诡异的头罩的,这没什么好可怕的,清醒点,你可是向来把血浆恐怖片当搞笑片观赏的勇敢美少女——
“嘶嘶嘶咳咳咳...”
当躺在病床上的人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时,胡思乱想中的张芷晴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拼命咬紧牙关的她总算是把涌到嘴边的尖叫声咽了回去。理智在疯狂的大喊大叫,劝说她立刻离开这里,但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两条腿像是生根了似得,一动不动的钉在原地。
张芷晴无法挪开视线,她甚至忘记了眨眼,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试图从病床上坐起来的戴着诡异面罩的人。米色的被子在那人拼命的挣扎中滑落到一旁,张芷晴立刻看到了那人的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束缚衣!
这还不算完,束缚衣上紧紧的帮扶着几条足有两根手指粗细的弹力带,把那人牢牢的固定在床铺上。在张芷晴的眼中,戴着头罩的人像是一条拼了命也要冲破茧的束缚的蛹虫。
把嘴角张开的极限,张芷晴几乎能看清那人喉咙中的一道道褶皱,像是在向站在门口的她传递信息似得,被固定在病床上的人的眼睛中绽放出疯狂的光芒。
张芷晴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呆了,以至于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时,她都没有立刻察觉。
“看什么呢?”
身后响起的这声轻柔的低语声直接让张芷晴的心跳从狂跳不止的状态宕机,至少有那么几分之一秒,张芷晴感到自己全身的血都凉了。她下意识的一把拉上门,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陈昱霖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
两人靠的太近了,可以说近在咫尺,张芷晴甚至可以在陈昱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惶恐不安的、有些滑稽的脸。
“没、没看什么。”张芷晴下意识的否认。
“是吗?”陈昱霖不进反退,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贴上了,“房间里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了?说来听听。”
“真、真的没什么...”张芷晴别过头,后背紧紧的贴在门板上,她想要从陈昱霖逼人的气势中逃走,身子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我记得这里面住了一位脑萎缩的老人。”陈昱霖似笑非笑的说道,“时糊涂时清醒,连自己上厕所都做不到。人活到这个份儿上,一点尊严都没有,你说呢?”
“老年痴呆?”
“对,最为可怕的是,这种情况可能发现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陈昱霖的语气堪称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