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矢之的

　　婆婆离开后，成志的手机像被人设置似的，每天都有他来自四面八方的亲切打电话过来质问他，为什么他要纵容他媳妇赶走辛苦养大的亲妈。每当这个时候，成志便会放下手中正忙的事情，一遍又一遍重复他的解释之词。成志解释的不累，千尘在旁听都听累了，真想上去一键替他挂断电话，管那些亲戚谁是谁。那些人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气势汹汹质问成志，感觉他们才是亲手抚养成志长大的人。婆婆虽然走了，但她却化成无数个替身躲在暗处，通过电话横加干涉千尘和成志的生活。成志每次接完电话都要不开心很久，眼看着成志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千尘也不免担忧起成志来，还在心底对成志生出了愧疚，觉得是自己没处理好和婆婆的关系，才导致这么多他在意的人误会他，使他有了这么多无形的精神压力。

　　千尘几乎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什么事都不让成志染指，希望成志能在一个宽松愉悦的环境内放松心情，安心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有时，孩子不肯一个人玩，千尘宁愿背着孩子做家务都不愿让孩子的哭闹烦扰到成志。千尘尽己所能的去安抚成志，去弥补婆婆离开带给他的困扰。千尘还利用自己的文字特长，帮成志写总结，做报告，做竞职演讲稿，为成志的事业出谋划策，帮助成志顺利取得竞级成功。看着他一步步得到重视和重用，终于不用再为那些无谓的电话而伤神，千尘高度紧张着的状态也跟着放松了下来，二人又回到了有说有笑的婚后甜蜜时代。

　　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也一天天长大，到了该断奶的时候，千尘是时候该出去工作了。成志和千尘打了几次电话，婆婆也始终不肯来带。千尘决定从外面找个保姆回来带孩子，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外面工作，不想永远被人看不起。成志反而在这个时候舍不得了，他有了想让千尘在家全力支持他事业的想法，感觉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家庭模式。千尘却执意要出去，她不想把自己的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花在家庭上面，虽然家庭是她最看重的东西，她也不想为此失去在别人面前抬头的尊严。

　　转眼已到年尾，因为自己母亲没在这里，所以成志决定带着千尘和孩子回老家过年，顺便再哄哄母亲，让母亲放下心结，过来和他们一起生活。千尘心里虽然有几万个不乐意，知道回去肯定是个鸿门宴，但她实在不想破坏成志脸上的开心，也觉得婆婆这么长时间没见孩子了，过年再不见岂不是她路千尘的罪过，那样她心里也会难安。千尘是硬着头皮和成志一起回了老家。果然，一场盛大的鸿门宴在家里摆着等她入场。

　　成志家一共姐弟四人，成志在家排行老三，上面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成志是家中唯一的男孩。成志的父亲在很多年前出去打工就没再回来，村里关于他父亲在外面的传言有很多，大多都是他父亲因受不了自己妻子的蛮横，在外面又重新找了女人安了家。成志全家把这件事当成耻辱隐藏，所以他很少在千尘面前提及自己的父亲。这些过往都是千尘零零碎碎从他们不经意的谈话中获悉的，知道这个情况后，千尘对成志的爱意里多了份心疼，对婆婆害怕的情绪里生出了同情，同情的背后也就是没有原则的容忍。

　　成志的大姐叫方青梅，圆滚滚的身材带着一个圆形的脸，是放大版的俄罗斯套娃之首。大姐夫妇在外做建材生意，手上多少有些钱，说话都带着财的气势，话里话外都含着金。二姐方青兰长得清清瘦瘦，家里在镇上开了一家小超市，酷似瓦刀的脸上随时都堆着一摞虚笑迎人，这也许与她每天都迎来送往的职业有关。四妹方青菊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她本人没什么主见，凡事都听她母亲和几个姐姐的安排。青菊身板弱弱小小，有着一张清秀的方形脸，面容蜡黄，神色也有些憔悴，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另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情。青菊现在的爱人是当地一家养鸡专业户的儿子，那家家庭条件还不错，家中只有一个儿子。青菊的婚事可是全家帮她千挑万选来的，先是大姐帮她从镇上条件好的家庭中删选过滤，再由二姐从中找人牵线搭桥，最后由母亲拍板定夺。青菊的婚姻大事就这样迅速完成，前后总共和男的见过三次面，相亲，定亲，结婚，这速度比千尘和成志还要快。

　　现在是过年，一家人在饭前聚着聊天，千尘在厨房忙着准备年夜饭，因为不熟悉厨房施设和调料摆放位置，千尘一个人手忙脚乱的在厨房忙活着，成志本想进去帮忙，却被母亲一个眼神制止了。成志把千尘给大家准备的新年礼物一一发了下去，大姐看都没看直接顺手丢一边，二姐也是瞟了一眼，把礼物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就紧随着放下，脸上闪现出和大姐一样的不屑一顾。四妹脸上起初是有些欣喜，随手就想拆开看，但感觉到大家向她射来的眼神，也就畏畏缩缩放了手。成志有些看不懂了，“你们都是怎么了？这是新年礼物，人家千尘专门跑商场为你们挑选的。”

　　屋中气氛有些凝重，大家都坐着不说话，孩子们却不管这些，拿到礼物就拆封，也不管大人的眼神如何暗示。大姐脾气火爆，直接起身打掉孩子手中的玩具。“玩什么玩，平常少给你买了？死孩子，没见过玩具吗？丢人的东西。”孩子哇一声哭了出来。

　　“大姐，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他舅舅，给他买点玩具怎么了？”成志这时候也有点生气，帮着孩子捡起了玩具。

　　“三儿，你别误会，大姐只是生气孩子当着外人面拆礼物不礼貌，你还不知道咱妈教咱的规矩吗？到哪儿都不能丢人。”二姐布满雀斑的脸上揉着笑，起身前来打和。

　　“可这里又没外人，都是一家人，何必把那些规矩搬出来吓孩子，大过年的至于吗？”成志还是对大姐有些不满，觉得她有些大题小作了。

　　“怎么没外人，他舅妈不是在这里嘛。”一直不说话的母亲开了口，成志没法去反驳，屋里的话题也就随之冷了下来。

　　“三儿，这次你过完年回城的时候，能不能捎上我和你姐夫呀。我们一直呆在镇上，也没去外面玩过，都不知道外面的大城市长什么样。现在你出息了，在外面安了家，能不能让我们跟着你享享福，去外面玩几天。”二姐在一段沉默过后，率先开了口。

　　“好啊，过完年你和姐夫跟我们走，到时候让千尘带你们好好逛逛，那里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千尘都知道。”成志不明就里，脸上还起了兴奋。

　　“你看，有个有出息的弟弟就是好，不仅妈能跟着你们享福，我们这些做姐姐的也能摸边沾点光。”

　　“二姐，你把话都说哪去了，一家人说那些干嘛，你们能来我高兴。”

　　“那你把你媳妇叫出来，问问她同不同意？她同意我们才能去。”

　　“问她干嘛，我都同意了她还能说不，再说她最喜欢人多了，你们去了她肯定能招待好你们。”

　　“别吹了，瞧你那点出息，就知道背着媳妇吹牛，妈都被你媳妇请回来了还吹个啥？”大姐撅着个嘴，脸刷白刷白，不知道是擦粉太多的缘故，还是光线问题，她坐在主座上适时切入了话题。“快把你媳妇叫出来问问吧，她不点头，我们谁敢去你家，不怕露宿街头呀。”

　　“妈她回来那是她······”

　　“就是呀三哥，你就把嫂子叫出来问一下呗，我们日后若去了，麻烦她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让她给我们点下头，我们去的也安心。”成志刚想解释就又被自己的妹妹打断，一向不喜欢开口说话的四妹，这时也被大家的眼神自觉唤进了这个话题。

　　“不会是你不敢叫吧，怕你媳妇当场给我们翻脸。”大姐再次加码，眼神直逼成志。

　　“怎么会？一个简单的事情看被你们说成什么样了，千尘，你出来一下。”无奈且不知情的成志用声音拽出了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千尘，千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被叫出来，面对这一场实力悬殊的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