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光,似乎很美妙。”
“嗯,漫天烟雨,轻似薄纱,重若丘山,伸出手,就能触碰到。春日里的凉意,混合着泥土的芳香,有些醉人。”
“很难想象,感觉是矛盾的。”
“是那种万籁俱寂,孤身一人,除了淅淅沥沥的春雨,再无侵扰的感觉。”
“瑶城市很难体验到。”
“在美国呢?”
“也很难,几乎不可想象。不过有几次,漫步于大雨滂沱的白昼。”
“发生了什么吗?”
“嗯,想家,特别想,那个时刻,期望待在父亲和母亲身边,安心的蜷曲在卧室的床上,任凭窗外风雨不绝。你呢,会想念舅父舅母吗?”
“初入职场的最初三年,会时常想念他们。那段时光,周末回家的次数,比起现在多出不少。”
许荣的脸颊,忽然颤动了一下,这个瞬间,久违的酸楚感,忽然袭来。可是,却终究未曾流露出来。
从未和旁人畅谈过这种事情,在工作和沉默之间,徘徊良久,忽然追忆似水年华,苦闷和彷徨,留恋和惋惜,统统被唤醒。
嗯,似乎觉得心中有愧。
忽略了亲情,淡忘了胸怀,甚至遗弃了很多至真至纯的东西。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并且越发的迫近,紧接着,玻璃撞击木板的声音,被清楚的听到。
“菜和酒水已经上齐,还需要什么吗?”
“就这些吧。”
徐毅琛开口回应,然后是默默无声,寂寥的氛围弥漫在身旁,飒飒野风,是天地间仅有的回响。
许荣总是这般,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刚才的刹那失神,却是清晰的。
徐毅琛拿起一瓶啤酒,倒满两杯,分别推向餐桌两端。橙黄色的酒水,微微荡漾着,最终停止晃动的那一刻,徐毅琛的唇动了动。
“表哥,我们喝一杯,我敬你。”
“敬酒应该有个由头,你有意难平的事情吗?”
徐毅琛的眸子,变的哀伤。如若可以畅所欲言,他会报以肯定的回应。
意难平。
这三个字,多么美,汉语的韵味被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无非是些胸怀和期望,可是直抒胸臆似乎是奢侈的。
“或许有吧,如若要以某些情怀为引,那么就是眼前的浑江。”
“那就为浑江干一杯,这奔流的江水,见证了无数个岁月,室外的狂风,亘古不断,它们或许可以与世长存。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快哉快哉!”
许荣举起酒杯,徐毅琛亦然,然后面容微扬,一饮而尽。
“表哥,许久未曾这般畅快。”
“斜风细雨不须归。”
“有时候会觉得,渔樵耕读也是舒心的生活。”
“那你要先找一位,可以同甘共苦的红颜。”
红颜么?
徐毅琛的面容,略微低垂,那朵朱砂泪,出现在心中。
如若认真计较,能用画笔将一瓣桃花,描摹的惟妙惟肖,她的心,应该是极为细腻的。
那么此刻,她是开心的,还是颓丧的呢?
忽然想知道,并且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盯着她的电话号码。
这一长串数字,魔力非凡,将人的距离,拉进了不少。
有时候会烦恼,期望和旁人保持疏离,却终究明白,这番心愿,是不大可能的。
或许是因为过往的生活里,未曾对某位女人,念念不忘。
嗯,应该是这样的。
寂寞会让人变的不可理喻。
放下手机,再斟满酒,侧脸凝望着窗外。乔木依旧随风摇摆,滂沱的雨也狠狠的砸向地面。
不应该是温柔的吗?
或许是心情不同。
世道变了,可是还未曾体验过安逸的生活。
仿若是魔咒,自从高中毕业,去往美国之后,就变得波折丛生。有时候是心思不定,有时候是世事纷扰。
后者还算可以承受,前者实在难熬。
“毅琛,这风和雨会持续多久。”
“不知道,或许很长,或许片刻之后,就会停止。每年的夏季,都会出现一两次这样的天气,表哥不应该已经习惯了吗?”
“它对我是新鲜的。”
“抱歉,忘记表哥你有眼疾。”
“没关系,我们之间,不必拘谨。”
“那要是这样呢,稍等片刻。”
徐毅琛起身,走出餐厅,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点开和许荣的微信聊天页面,手机轻触一下,然后面对天地。雨水几乎扑打在他的面容上,风也似脱缰的野马一般,奔腾而来。
轻微的响声,夹在在呼啸之间,传入耳中,那是录音结束的提示音,徐毅琛松开手指,回到餐桌旁,落座下来。
“表哥,我播放给你听。”
一段杂乱无章的声音,传入许荣的耳中,是风声,也有雨声,风雨交加,几乎将他的心刺破。朱红色的唇抑制不住的动了动,虽然只有刹那,可是酸楚的泪水,却早已经落在了心里。
“表哥,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怎么会想到干这件事情。”
“我记得三天之后,你过生日,可是嘉利现在的情形,到了那一天,说不定会无暇顾及。”
“我从不过生日。”
“今年破例一次。”
“你有点讨厌。”
“终于听到这番言辞,好几次想和你吵架,却无法宣泄出来,你的性格太稳了。”
“嗯。”
“表哥,赶紧吃菜,一会就凉了,是你提议下馆子的。”
“我尝一口。”
许荣拿起筷子,随意的夹起一片菜叶,尝了一下。徐毅琛的手,稍微将两个碟子,推到他身前。
“毅琛,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情?”
“打算成婚吗?”
“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
“心痛的时候,女人最能慰藉,我觉得你心中藏着苦楚。”
“好吧,表哥你真的心如明镜。”
“洋务派最是费心费神,我的意思是——。”
“表哥,为什么不直接一点,我知道在你心里,出国留学者最是辛苦。”
“因为我希望将你们称之为‘洋务派’,对嘉利制衣厂来讲,需要你万般努力。”
“或许是吧。”
“会觉得胸有万壑,却仿若平庸吗?”
“表哥,能和你碰一杯吗?”
“可以。”
徐毅琛的手指,轻触酒杯,缓缓的,慢慢的,将它推向另外一边,触碰的刹那,微弱的响声,仿若蚊吟。
嗯,并不铿锵有力,更不能裂石穿云,却有几分悦耳。
这一刻,听到了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