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美好的，可是追逐它不是追逐享受，如果一概而论，会错过更幸福的时光。我的意思是，有些震撼，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心理，乃至思维方式。人需要这样的改变，否则当时光流逝至恒久远之后，会忽然发现，被困于曾经得到的，挣不开，逃不掉。”

　　面容抬起，眸子瞧向黑暗的远方，江忆的手指，拨弄了几下琴弦。

　　随意的拨弄了几下，不成曲调的声音传入耳中，然后朱唇紧闭。

　　能瞧见用上了一些力气，是无奈的模样。

　　一位风度翩翩的男人，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无奈呢？

　　张雪歆想知道。

　　“你——？”

　　“觉得我在乱弹琴吗？”

　　江忆莞尔一笑，张雪歆摇了摇脑袋，给予否定的回答。

　　“玩音乐要有一颗大心脏，《五元灯会》里记载着禅师青原行思谈及的三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音乐家至少要做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不懂，只是觉得有趣，感觉你像是入了佛门一样。”

　　“嗯，算是吧。”

　　回应是温柔的，语气是舒缓的，落入耳中，非常舒适。

　　江忆的心，像一个老僧。

　　其实他的言辞能明白一些，大体上就是人生不得已之类的。

　　他是有一定知名度的音乐家，不得已总是难免的，就像很多明星。

　　能生出些许同理心，尽管舆论对明星多有非议，可是煎熬这种事情，他们确实体会的更多。

　　如同守着镜花水月一般，哪里有普通人的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之情。

　　有得必有失，苦楚是对等的。

　　忽然心有所感吗？上一世并未这样思量过。

　　对白相同，只不过随风飘散在了远方。

　　难道没有怜惜吗？

　　不敢想，只能将情思打碎了，模模糊糊的涂抹在心上。

　　目前看不出来，他是否是凶手，所以相伴而行，是开怀的。

　　“其实能明白一些，像是忽然之间，恍然大悟了一样。”

　　“聪明！”

　　“不，我不聪明，工作三年依然是小员工。”

　　下午在喝咖啡时，宋雨佳就曾经这样评价过，当时只是玩笑之词，张雪歆自然不会当真，现在也一样。

　　否认的言辞立刻说出口，可是江忆的回应却依然如旧：“那还是聪明！”

　　“你在和我打机锋吗？我不擅长这种事情。”

　　“你真的很聪明，愚蠢的人会想办法回应我。我的意思是，很多人追求事事圆满，可是你不像是这种人。”

　　又是几片破碎的树叶，这次它们被风吹了起来，拍打在张雪歆的身躯上。

　　有些酥痒，能感觉到轻触衣服时的触感。

　　怎么会？

　　明明是错觉。

　　只是看见它们与面料贴在一起。

　　还有雪花，也黏连在面料上。

　　绿的和白色，相互交融。

　　然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保持沉默。

　　又走了一小段路，小区内没有其它人。

　　雪夜是沉寂的，沉寂于一片纯白之中。手指不经意间，轻触在一起。

　　并不刻意，只是因为凹凸不平的路面。

　　有时候工作成果太优秀，也不见得完全是好事。

　　这样的思量早已经深入心中，不过感慨却是头一回。

　　不会太奇怪吧！

　　可是这就是人呐，人终究是有感情的，冰冷到头，伤的总是自己。

　　就像没有这凹凸不平的路面，就不会知道，江忆的手是冰冷的。

　　怎么会呢？

　　他的谈吐温文尔雅，像是一位暖男。

　　然后找到了打破沉默的借口，并且柔声说道：“你冷吗？”

　　“有一点。”

　　“嗯，我也有一点。”

　　张雪歆柔柔一笑，语气温婉，并且是自然的，她不经常这样，这次是破例。

　　“怎么觉得到了分手的时候。”

　　“难道不是吗？”

　　“你骗了我，这就是机锋。”

　　江忆的手指再次拨动了几下琴弦，这次是一首曲调，不过却不知道是哪首曲目，只是觉得，它是音乐。

　　忽然想捶一顿这个家伙，因为已经明白，他是故意的。

　　故意撩拨起好感，手段就是温存中的幽默。

　　冷脸迅速的摆了出来，并且目露寒光，江忆的面容，又一次低垂下来。

　　这个家伙比赵盛荣情商高一些。

　　上一世就有这种感觉，这一世同样如此。

　　可是，唉！

　　哀叹是因为心中凄苦，凄苦于在亏欠和怀疑之中徘徊不定。

　　毕竟坠崖而亡太过诡异了。

　　前方是分叉路，向左走，会是张雪歆的住所，向右走，会通往江忆的家。

　　分开在即。

　　不约而同的停止脚步，然后轻声说出告别的言辞。

　　“只能走到这里了。”

　　“嗯，今天真的很幸运，能在演奏结束之后，和你一同行走一段路。”

　　江忆半转着身体，面对着张雪歆，然后挥一挥手。

　　张雪歆转身，向左而行，然后消失在夜色里。

　　她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绕道西门，那处地方，赵盛荣依然矗立着。

　　“他好像只狗！”

　　张雪歆暗自呢喃，唇角微微上翘。

　　是笑着的模样，不过朱唇却紧紧的闭在一起。

　　风一更，雪一更，深一脚，浅一脚，没有作别，独自一人去往住所，直到进入卧室之后，双手张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陷入安眠。

　　这一夜，张雪歆和衣而睡。

　　因为心里记着江忆说过的“震撼”。

　　这不算震撼吧，却是类似的。

　　直到天色微亮。

　　睁开眼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宋雨佳的微信，并且不止一个。这个小妮子一连三发。

　　张雪歆有些烦了，回复了一个口罩的表情，然后就看到一个坏笑的表情，被回复了过来。

　　紧接着，又是一句言辞，宋雨佳似调皮一般的，询问张雪歆：“生气了吗？是不是觉得被骚扰了。”

　　“你这个小妮子，太调皮了。”

　　“那要是我说，在门前等你呢？”

　　敲门声响起，还有呼喊声，宋雨佳在轻唤张雪歆的名字。

　　或者称不上轻唤，声调并不低，只不过落入耳中，是温柔的。

　　张雪歆的唇，撅了起来，不情不愿的走到防盗门前，按下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