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考虑对杨文烁的身份背景做起底调查的事让谁去做比较妥当时,付宇新突然开始分派任务了:刘毅民负责“浴缸案”现场痕迹、证据等一系列琐事的后期整理工作;白亚丰去医院盯紧成冬林的情况;老懒去调查陆瑶琳的背景并写成报告;他自己负责对杨文烁的追捕。
付宇新布置完任务就出去了,前后左右没我什么事,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一眼。
按理说这应该算正常,我本来就不是警察,没道理指挥我做什么。但以前他分派任务的时候,常常会把我派给某个人或者把某个警察派给我用,就算真没什么事情要我做,也会朝我笑笑,叫我休息,或者说句保持联系之类的话,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把我当成空气。
他把盯成冬林和追捕杨文烁两件最重要的工作一件分给了智商无限接近于零的白亚丰另外一件分给了自己。
都是很刻意的安排。
成冬林和杨文烁都是最关键的人物,弄明白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揭开一系列惊天动地的秘密,付宇新现在的举动无疑是在堵缺口,他不希望那些秘密被揭开。
综合整理之前常坤告诉我的那些信息,我想,四年前在陈家坞地底墓葬,也就是那个秘密的实验场地里,付宇新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可怕的、绝对需要保密的事情。
不仅要保守他自身的秘密,还需要保守别的秘密,比如神奇的药草、灵魂转移这一类看似天方夜谭其实真实存在的事情。
也许那个秘密,就是关于“寄生”,但也许不止。因为他作为当年陈家坞专案组的一员,很清楚“寄生”这回事情已经被世人知晓并且正在进行研究,所以他如今在拼命遮掩的东西,与“寄生”有一定关联,但应该更深更远,应该是某个连常坤都还不知晓的秘密。
他自“桥桩案”以来所有的反常都是这个原因。
大家开始往外走,去执行付宇新刚刚布置下的任务,我和白亚丰并排走在一起,我拍拍他的肩膀笑,说:“鼻血的事,真亏你能细心想到。”
他很得意,眉毛都跳了起来,不失时机自夸一番才笑着跳着下楼。我回头看见胡海莲还在计算机室里面,想起刚才付宇新好像也没给她派任务,就走回去问她能不能查下杨文烁的底细,从根部查起。
胡海莲斜着脑袋朝我翻白眼,怪腔怪调说:“哼,好不容易付大队长体谅我一回没活派给我,你倒好,回头就补一刀!”
我哈哈笑着说了两句好听话,夸她聪明能干又容貌倾城,把她哄得高高兴兴去执行我派的差事,然后自己扭身找代芙蓉和小海。
小海坐在接待室门口玩她手机里的贪吃蛇游戏,代芙蓉在里面睡着了,用几把椅子拼成临时的床,双手交抱在胸前,胡子上粘着面包屑,像个无家可归的街头流浪汉。
我掩上门退到走廊里问小海桌上那些吃的是谁去买来的。她玩着游戏,头也不抬回答:“我出的钱,骆阿姨跑的腿。”
我嗯了一声,心想还好,她应该一分钟也没离开过。代芙蓉现在的处境恐怕糟透了,我们身边的人好像又都各有隐藏,难保警察局里没有想祸害他的人,所以分分钟都得提防小心。
小海突然补了一句:“记得给我报销。”
我的脑子东拐西拐已经拐出老远了,突然听见这么没头没脑一句话,一时反应不过来,显得有点呆。
她抬起脸不冷不热地看着我:“给代芙蓉买吃的,花了三十六块五,回头你记得给报销。”
我正想骂,个掉钱眼里的货,真是计算到家了!还没骂出口,手机响,是老懒打来的,问我刚才交给他检查的那个手机是谁的。
我没好气丢过去一句:“你管是谁的,直接告诉我结果就行。”
他突然语重心长,连对我的称呼都变回去了,说:“苏姑娘,你这次招惹的人物来头不小吧?”
我听着心里一沉,声音也跟着发沉,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告诉我说那只手机里有GPS定位芯片,很高级的款型,美国货,国内正常市场根本买不到,黑市可能有,价格在五万左右。
这可真是了不得了。
首先能确定的是蓝天康复医院那边有问题,代芙蓉的手机就是在那里被人动手脚的,而且他离开以后,苏醒就被转移了。我认定苏醒是被常坤他们的人转走的,也就是说,跟踪代芙蓉的,也是他们的人。
老懒还想问得更细,我随便说两句话把他打发了,挂掉电话发愣,想把前后左右全部线索再整合起来分析一遍,忽然听见门里一声响咳,紧接着传出椅子移动的声音,代芙蓉醒了。
我走进去,他已经坐起身,睁着双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苦笑一声,用两只手搓脸,说:“你走前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害我连厕所都没敢上。”
他说着,起身去卫生间,我和小海跟在后面,又守在男厕所外面等,听他用洗手池里的冷水一遍遍冲脸,觉得这日子,真是挺好笑的,时不时就会发生点没有逻辑的事。
我想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不把代芙蓉带回自己家里去,在没有闹清楚隐在暗处跟踪他的到底是哪条道上的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之前,我不想惹火烧身暴露自己的老巢。
可是住酒店也不行,那些人既然能在代芙蓉的手机里装追踪芯片,也一定能有相关的系统定位我们几个人的身份证。剩下的选项就是找那种不用登记身份证的小宾馆或者到农村去找家热情的农民家庭借宿,再或者……
等等,好像还有一个更好的选项。
代芙蓉还在里面冲脸,哗啦哗啦的水声。我朝小海使个眼色,让她在这里盯看着,自己拿起手机走到走廊尽头打黎绪的电话,心里祈祷着能打通,她能顺利接听。
祈祷挺管用,黎绪很快接了起来,哈的一声怪笑,问我有何贵干。
我说:“没什么贵干,就是落了个难,想找个临时的避难所避它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四天的样子,乾州市里或周边你可有好的去处?”
她听完,又哈一声怪笑,说:“别的没有,落脚地倒还真有一处,你们几个人?”
我说:“三个,我和小海,外加一个男的。”
她说:“行,没问题,你们仨这会在哪?”
我答:“在公安局。”
她笑:“嗯呐,半个小时以后,国贸大厦门口集合。”
一切谈妥挂掉电话以后我才猛地想起之前那次见面,她和小海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场面,心想黎绪提供的落脚处肯定是她自己住的地方,这要是再撞到一起去,还不得死一个?
所以又有点犹豫。
得事先给她们打好预防针,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再大的仇再大的怨也得缓着点解决,谁都不能给我瞎胡闹。
代芙蓉湿漉漉地从厕所里走出来,满头满脸往下滴水,跟只落汤鸡似的,精神状态倒比之前好了许多,笑起来也终于有点正常人的模样了,就是走近来,还是能闻到一股很久没洗澡的酸味,犯恶心。于是瞬间不犹豫了,眼下最着急的事情就是赶紧找个地方让他好好洗个热水澡吃顿热呼饭,不然就馊了。
至于小海和黎绪之间的问题,反正迟早得解决,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有误会解释误会,有仇恨解决仇恨,总比一天天拖着好。黎绪上次拿枪顶小海是因为错把她当成了寄生人乔兰香,所以就看小海这边怎么弄了。
心里一落定,就马上付诸行动。反正付宇新没派任务给我,我就随便跟谁打个招呼,带着小海和代芙蓉往外走,下楼,出门,从右边拐弯往停车场去,因为总觉得被人盯着,所以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时不时冒起一阵鸡皮疙瘩。
其实刚才在楼里就已经发现那两道冷森森的目光了,只是怕自己冲动,当众闹出不好看来,最后谁也下不了台阶,才一直忍着没有搭理,谁知道她能这么执着,愣是死盯着我不放,就好像我欠了她几千几万块钱赖着不肯还似的,不管走到哪里,都感觉到背后那双眼睛湿嗒嗒粘乎乎落在背上。
走到拐弯的地方,想了想,顿住脚步,猛地回转身往二楼看上去,果然,其中一扇窗户后面定着一张脸,因为隔着些距离,看得不是非常清楚,但肯定是那个保洁员骆阿姨不会错的。
骆阿姨像个死活不散去的阴魂,盯上我了,却又不肯告知原因,闹得我很头痛,不知道怎么对付才好。
小海也抬头往上面看了一眼,但很快收回目光,并用肩膀撞我一下,很散漫的一个表情,好像是叫我不用管骆阿姨。我想想也是,想管也无从管,就咬咬牙不去理睬,但脑子里还是在想,总得想个办法弄清楚才行,最近不明不白的人和不明不白的事情太多,总觉得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