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比划着大小回答黎绪的问题:“这么大一块皮,上面画着些线条啊符号啊什么的,看着有点像藏宝图之类的东西,但不完整,好像是从一整张里面切割下来的一部分。从边缘看切割得很完整,所以肯定不是暴力撕扯或者临时起意的行为,而是计划好的。就好比有好几个人一起将宝藏埋在一个地方,画了一张图纸,然后分成几等份,以便日后一起回来取,大概是这个意思吧,电视和小说里面看到过类似这样的桥段,实际上到底怎么样我真不知道。”
黎绪听着,整张脸都亮了,眼睛睁得很大,惊奇得半死的样子,烟灰落在裙子上都不觉得,只定定地看着我,好一会之后,才小心翼翼开口问我:“那东西的角落里是不是有个什么特殊的图形?”
我嗯嗯嗯点头:“有,一朵花,小拇指盖那么点大。”
黎绪又呆了一会,再次“哈”地怪笑起来,表情凝重,眼色很冷,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说:“真没想到,真是万万想不到,原来那货是从你手里抢到最后一份图的。那时常坤他们调查林奇亮所有的人际关系和社交网络,查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查出那张图的来源,原来是抢的,难怪怎么都查不到!”
我惊了一下,不知道那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效应,引得常坤他们打破砂锅样查。
我想问她那图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但没来得及问出口,被她抢先了,她问我那图是从哪来的。
我回答:“从我家客卧书桌抽屉的夹层隔板里找到的,我爷爷失踪以后我把家里翻了个底掉,没找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那块皮算一样吧,但我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把早就燃到头了的烟蒂扔在地上,然后站起身帮我搬个箱子叫我坐,摆出一副要面对面长谈的架势。
她问我:“你爷爷和江城那个叫陈家坞的村子是不是有些关系?”
我摇头说:“不是很清楚,他从来不准我问他的事情,问了也不会说,我既不知道他在外面是做什么工作的也不知道他跟什么人打交道。不过有两个人经常到家里来看我们,我说不清楚那两个人跟我们家到底什么关系,有时候觉得可能是亲戚,有时候又好像只是我爷爷的朋友,有时候又觉得不完全是朋友,反正很复杂。一个姓修,就是小海的爸爸,失踪十五年了,小海这次进城最大的目的就是找他爸爸。另外一个姓陈,虽然不能十分确定,但从他以前和我说过的话里推测,应该就是陈家坞人,而且今天跟常坤见面时,他也怀疑我那个姓陈的伯伯是陈家坞人,还可能和那个地下墓葬有关系。”
黎绪很不解地问:“常坤为什么会这么怀疑?”
我答:“我懂的一些特殊药草知识都是那个姓陈的伯伯教的,然后陈家坞事件里也牵扯到很多特殊的、诡异的药草,这点,我想你肯定比我清楚。而陈伯伯正好又姓陈,联系到一起似乎很理所当然。”
黎绪点了两下头,“哦”了一声,然后问:“你是不是知道很多市面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药草?”
我答:“也不能说是很多吧,一共只有396种。”
她若有所思地在心里咀嚼了一下我说的数字,然后又问:“396种里包括鬼眼菌、冰丁、铜钱花、红里十三香这些吗?”
我吓了一跳,身体都绷直了,万没料到她也知道这些,连连点头:“对,有这些,还有白蹄、犬齿毒、笑根、百死虫、乌获、佛面叶、活金、蓝柏、翅羽、寒魔……”
她听我叨叨叨叨列举,眼神一会暗一会亮,我停下以后,她问我:“你是不是有本药谱?”
我说:“对,有药谱,陈伯伯要求我把那本药谱都背下来的,各样药名后面都有相应的药效、毒性、副作用等说明,有些还附带有简笔画。”
黎绪问我能不能拿给她看看。
我摇头:“药谱是陈伯伯的,他来看我时教我学,要我记,走时就带走,他去世以后我再没见过那本药谱。”
黎绪静默一会,说:“我也有一本药谱,是我爸留下来的,你刚才说的那些药名,有些里面有记载,有些没有,而且,我那本药谱里面只有百来种药,没有三百多种。所以想想,应该是半本,你那本才是全的。”
我再次摇头,有点不太确定地说:“我觉得陈伯伯那本也不全,因为后面有撕过的痕迹,最后一条只有个名字,药效什么的都被撕掉了。”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再问药谱的情况,转而问:“你的那个陈伯伯多大年纪了?”
我咬咬嘴唇,然后摇摇头,声音降低许多:“不清楚。”
她拧了拧眉毛,说:“一个人的年纪,从外貌总是能看出个大概的吧?四十多岁?五十多岁?”
我很为难地再次摇头,没有说话。
她突然恍然大悟,说:“该不会是用了其中哪样药草,保持着容貌不变,或者有返老还童的现象,所以你才看不出来吧?”
我沉默了一会才点头,说:“大概是差不多的情况吧,因为每次见他,都是上次见的模样,从来没见他老掉过一分两分。”
黎绪很惊讶,眉头皱得更深,说:“我记得药谱中写的那种能使人重返年轻的药是有很大毒性的,他应该不会用。别的没有类似能保持容貌不老的药了。你记得的有吗?”
我说:“还有两种,但也都有毒性或副作用。不过药理这种东西是很神奇的,调配着使用会有不同的效果,可能陈伯伯调配出能保持容貌不变又没有毒副作用的药了。”
黎绪恍然若失点着头,还有点不大相信的样子。
但我心里却是信的。
我认为,他们真的弄出了能使人长生不死容貌不变的药物,并且又在进行人类灵魂的研究。
王东升从他在美国的朋友那里得到的信息,说美国和日本都有这样专门的机构在秘密研究人类最终极的两大课题,中国以前也有,但建国前几年可能因为战争的缘故解散了。
我综合各方面情况分析判断,觉得苏墨森、修叔叔和陈伯伯,也许还有其他的人,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前就存在的那个秘密研究机构里的主要人员,解散之后流落到各地,又暗中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我想,陈家坞地底那个隐蔽的墓葬空间可能是他们在解散前为防万一而早就准备好的据点,也可能是后来无意中利用起来的,反正那地方绝对就是他们机构解散以后继续进行研究的实验点。
到目前为止,这些都还只是猜测,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没有明显的证据,所以就没告诉黎绪。
我还突然想到,那个怎么查都查不到的叫“北排沟”的地方,会不会是苏墨森他们另外一个实验点。
狡兔都会有三窟,苏墨森怎么的都该比兔子狡猾。
黎绪还在那里低头沉思。
我想起她刚才说她爸爸给她留下过一本记载特殊药草的药谱,那她爸爸也该是重要关系人了?搞得不好跟陈伯伯和苏墨森他们都认识。
正要问,我的手机突然响,就先暂停下来接电话。
是常坤打来的。
常坤的语气还跟之前见面时一样沉稳,但听得出心情很不好,正使劲压抑着怒火。
他跟我说乾州这边咬定成冬林是凶手嫌疑人,不肯移交给他们,所以拜托我务必想办法尽快使案情有突破,就算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也一定要想办法证明成冬林不是凶嫌,以便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成冬林移送到实验室。
他担心成冬林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了很久。
说实话,换我是他,我也担心。
另外,常坤又嘱咐,如果能脱离乾州警方私下找到真正的凶手最好,直接通知他们来处理,他们就可以免除各种移交手续方面的麻烦,毕竟是连环命案,一旦落入司法程序,想要转移的话会很困难,舆论上的困难也不好克服。假若实在不行,也务必要保住活口,避免出现当场击毙的情况,因为凶手掌握着灵魂方面的重要生物技术,不能让他死。
大致就说了这些。
我在听电话的时候,黎绪一直把耳朵凑在我手机边听。
隔得这么近,我终于闻见了她的体味——在烟味和香水味遮盖下的一缕隐秘的药香味,有一点类似甘芹草的苦涩。
我挂掉电话以后,黎绪坐回原来的位置,把身体挺直,又用她的怪腔怪调“哈”了一声,说:“本来想着找个地方大家坐下花点时间好好探讨探讨所有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看来,还是得等你把这起连环案了结掉才行。”
我本来想说案子也不是我想要进展就能有的,不急这一时半会,但马上想到我们要探讨的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所以还是罢了,先就着要紧的办吧。
但我也没立刻起身,而是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问她:“你知不知道常坤他们那个特别实验室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