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为,夏东屹和黄福康是认识的,肯定不止是认识那么简单,恐怕有很深的交情,否则夏东屹不至于为他复仇。
他们都是从前那个特殊研究机构里的成员,从品行上看,他们两个人比较接近,至少心地都是善的。
黄福康死后,夏东屹就盯上了这件事,从邢维娜一路查到杨文烁并对杨文烁做了个起底调查,发现那是个可以毫不心软进行充分利用的人,他从决定利用杨文烁的那一刻起,杨文烁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从头到尾,无懈……
哦,不对,不能算无懈可击,因为其中有一个变数,就是白亚丰。
夏东屹也许料到警察会发现陆瑶琳家里少了一幅画,也许没料到;也许料到警察会针对那幅画作一点周边调查,但应该不会太深入,毕竟两件事情相关联的地方太薄弱;也许他预料得更严重一点,考虑到警察会找上门,所以预先就做好出逃的准备,白亚丰后来查过,他的账户在“七刀案”发生之前就清空了。反正不管夏东屹料到哪步,白亚丰都是他计划中的意外。就算警察很在意那幅消失的画,正常情况也有很多地方需要查,可偏偏白亚丰不按常理出牌,撇开所有别的渠道,径直去按响了他家的门铃,而且跟个脑残样不经同意就在他家乱拍照片把他不希望被人注意到的东西拍了进去。
白亚丰是夏东屹意料之外的存在。
我现在很想知道,我这个人,到底是他意料之中的,还是意料之外的。
很显然,夏东屹无论如何都是会把那只藏着能够复制和转移人类灵魂秘密的密码筒交给我的,他先把这项任务交给杨文烁,可惜因为我的原因,杨文烁没能完成。紧接着,白亚丰突然出现在他家里。夏东屹一定曾经在暗中观察过我很多次,知道白亚丰跟我走得近,相信他跟我的关系好到足够使他放心,所以干脆临时改变计划,上演了那出深夜打劫的戏码,夺走他手机的同时又把密码筒交了出来,经由白亚丰的手交给我。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把密码筒交给我?
我大概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不知道怎么打开它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利用或者该把它交给谁,我想破脑袋都没有想明白他到底为什么把如此重要的烫手山芋交给我。
是想通过我让苏墨森得到吗?
不可能。
从他之前谋杀苏墨森的行为来看,绝没有这个可能性。
关于这点我倒不是特别着急,因为对夏东屹的智商和布局能力太放心,他既然把东西交给我,就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也一定会给出相应的提示,让我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我对夏东屹原本就没有什么恶感,后来更因为查到他和苏墨森的敌对状态而对他有了些许好感。
这游戏渐渐变得好玩起来了。
黎绪认为,针对成冬林的报复性连环凶杀根本不是夏东屹的最终目的,整起连环案件只是他捎带手完成的,她说夏东屹对成冬林判了九次死刑并且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方式执行也好,说他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也罢,都不重要,因为他关注的重点不在这里。
我和黎绪的结论在这里高度统一。
夏东屹以“上帝之手”的面目如此嚣张作案的目的,并不完全是为了梁宝市九桩命案的受害者复仇。
他有另外更重要的目的。
夏东屹只是通过“上帝之手”的案件,向世人揭示一件难以相信的事情:灵魂可以复制、并且可以移植。
作为艺术家,他不过是把设计并实施一起连环案当成艺术品,通过这件艺术品传达出一条信息而已。
而这条信息,除了用把同一个人杀死九次这样的形式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人相信。
他恼怒自己没有把握住十几年前那个机会将苏墨森送进地狱,而且之后大概一直没再找到任何机会,于是觉得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已经没办法阻止苏墨森的疯狂,所以如此努力并且精心地设计一起连环案来向人揭示这世界上有个疯子在进行一项反人类计划。
他费劲心思,为的是全人类。
哦,上帝之手。
必须考虑到的一点是,苏墨森跟廖世贵有合作关系,而廖世贵是江城那个研究中心的人。
这就可怕了。
简直毛骨悚然。
我们需要往更深处挖掘,需要更小心翼翼地挖掘,千万不能蒙头蒙脑乱问瞎撞,到时候真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关于夏东屹的情况和他的真实目的,我们讨论到下午两点才算完,虽然没解决什么实质的问题,但脉络总算清晰了很多,不至于跟以前样抓瞎,想查都不知道往哪使劲了。
黎绪对化工厂老宿舍里怪物的事情很上心,之后又几次问及细节,并根据我们的描述做了详细的记录,差不多弄完了以后突然抬头问我能不能借几身换洗衣服给她。
我叫她自己上楼拿,她马上起身,不仅拿了换洗衣物还拿了个旅行包又顺手从我钱包里捞了十几张大钞塞进自己口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然后飞快钻进车子后座叫我们先把她送到机场。她说她订了飞台湾的票,去见一个古生物学家,打听那种怪物的情况。
她说保证这趟回来能让我对那种怪物有所了解。
我便先把黎绪送到机场,然后和老懒一起到公安局,老懒去他的办公室,我先到后面楼里的鉴证实险室找王东升,把两次从家里提取到的女飞贼的指纹和DNA样本交给他让他帮忙录入资料库看看能不能找到匹配的数据。
我腆着脸跟他笑,说:“这是私人交情,跟案件没关系。”
王东升拿着那两个塑胶袋还有指纹膜,意味深长地摇头,半笑不笑地说:“我好像应该仔细掂量掂量这份私人交情的重量了,可千万别哪天被你卖了还傻乎乎帮你数钱。”
我知道这种话他从来只是说说,所以不搭腔,只朝他眨眨眼,再卖个漂亮的萌,然后回一号楼找老懒。
刚刚走进老懒办公室坐下,白亚丰就打电话来,急吼吼跟我汇报他查到的最新情况,说杨文烁在青棋律师事务所任职期间,曾利用人脉关系做了几件让同事和客户都很不理解的事情,比如有一次从血库里调取一份什么血液样本采集方面的材料,还有一次是从中医院调取两个病人的病历和身体各器官检查报告;另外有次购买了一台进口仪器,好像是用来研究染色体啊基因啊什么的,因为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东西,所以她费了很大的劲,动用了很重要的人脉关系花了很大的价钱。
白亚丰用受到严重惊吓的声音说:“她弄这些到底是干什么用啊?听上去慌兮兮的。”
我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然后提醒他说他这几天动静有点大,已经引起付宇新注意了,叫他接下去别再管这些,安安耽耽做好本职工作,否则付宇新肯定会给小鞋穿。
这里说着话,手机提示有别的电话进来,我看了一眼是王东升,就赶紧把白亚丰的挂断接起王东升那通。
王东升喂了一声,然后喊我名字,语气很严肃,透着焦灼,还有点吓人,好像我闯下什么大祸了似的。
他问我刚刚交给他的指纹是从哪里提取来的。
我仔细考虑几秒钟,终于是没瞒,很老实说有人偷摸闯进我家里,我没抓到人,只提了指纹。
我想,换个别人的话我可能会选择隐瞒或者擦着边撒点小谎,但这么久跟王东升的接触,直觉让我放心他。
我问他指纹怎么了,怎么搞得这么严肃,是不是匹配到哪个通辑杀人犯的资料了。
他顿了顿才回答:“两组指纹是同个人的,我录入电脑进行对比,匹配到相关信息,但我无权阅读。”
我没明白是怎么个意思。
他说:“加密级别的案件,所有涉案人员,包括目击者、第一发现者相关证人之类的,全部资料连同卷宗一同加密,调取相关实体资料或物证需要出示好几方面的证件和手续,调取电脑里的资料和数据则需要密码,只有特定的经办人才会有密码。”
程序上我是明白了,但落实到现状我还是很糊涂。所以问王东升知不知道我给他的指纹涉及的是哪桩案件。
他说:“看不见。”
然后他又补充说:“有红灯警示,说明保密级别超过五级。苏姑娘,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惹上什么人了。”
王东升说这话的语气太严肃,让我心里生出寒意,我最近惹的人太多,一半以上是都是涉密的,突然之间要我想,完全没方向。王东升没再问,只叫我千万当心,万一碰上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随时给他打电话。我说好,挂掉电话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开始想,老懒斜靠在椅子里睡着了,嘴角居然带着笑,像是正在做什么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