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乔兰香留在我衣橱里的那块人皮,也终于有出处了,一定是从某个“人皮X案”受害者背部切割下来的。而且,虽然我还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但基本已经可以想象,如果黎绪真的死在戴明明或者乔兰香或者白慈根或者另外哪个他们称为“寄生人”的人手里,下场也会和这些照片所呈现的一样:扒光衣服、一刀刺中心脏、男的生@殖@器被切下来甩在一边、女的小腹剖开子宫和卵巢被毁阴部也被刺得一塌糊涂,然后背部割掉一块规整的皮。
所有那些尸体都是这样的。
如果黎绪被杀,也会是这样的。
惨不忍睹。
我脊背上冒出冷汗,有那么一会,脑子里面有黎绪毫无尊严死在照片里的样子。
不敢想象,一想就心疼得不行。
然后,我又寒毛淋淋地想起之前何志秦说的话,他让我把那块皮交给他,因为留着会有危险,有人为了得到它会不惜一切代价。
他这话的潜在意思是说,有人会不惜杀了我以得到我手里那块有隐纹眼睛的人皮,也会不惜杀了黎绪,割取她背后的隐纹眼睛。
黎绪坐在门边歪着身子打量我,我不知道怎么接她的目光,只能低下头继续看材料。
她又坐了一会,突然打开那瓶满满的伏特加往喉咙里灌了两大口,轰地站起身,深呼吸,从笔筒里拿起支铅笔当发簪用,将头发拨到后面挽成个圆髻,弄得爽爽利利,再深吸口气,冲我笑笑,走过来,两手撑住桌面,用力咬咬嘴唇,再次深呼吸,闭闭眼睛,然后说:”行,来吧,让我们像真正的泼妇一样面对各自狗血的人生吧。”
我突然很感慨。
突然觉得当个泼妇真好。
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黎绪身上痞性这么重了,从生死里历练过来,并且继续在生死里闯荡,不这样还真不行。
黎绪不管我搭不搭腔,自顾自就进入战斗状态开始做事情,先把全部材料大致浏览一遍,然后拿出其中几份翻翻,接着开始分类,一边分一边跟我们说:“这部分是陈家坞连环命案的,案子主体跟我们要查的事件关系不十分大,但还是稍微了解下比较好,可能会有细微处的牵涉,至少凶手的父亲陈祖全和照片上的陈境鸿认识这点不容置疑,老懒就是通过陈祖全跟陈境鸿联系的,所以陈家坞连环命案的凶手,可能也跟我们查的事件有些瓜葛,我们得开动脑子剖析出来,最好能一次性到位,省得以后还要浪费时间和精力来对付这些东西。”
我点头。
她又分出第二类材料,说:“这部分是跟陈家坞命案互相关联的、发生在全国多个城市、有多个凶手的‘人皮X案’卷宗。”
接下去有好一会她没再说话,只默默地翻着材料,有些认认真真看几页,有些只瞟一眼就扔到地上。没多大会功夫,偌大一张书桌被她摊得乱七八糟稀里哗啦,地板上也一塌糊涂。
我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那天,她一身尸臭味跑到公安局送梁宝市连环案件的卷宗,在专案室里帮我们整理时,也搞得一团狼藉,和现在真像。
我在那些散乱着的照片里寻找认识的或者面熟的脸,看见一个面色阴郁的男人,想起前几天在常坤给我的那盒照片里看到过,是同一张照片,也想起他就是三十多年前在江城“李家后院”住在有银杏树那个院子里的男人,是当年被我救下的那个孕妇的丈夫。
也就是黎绪的生身父亲。
自上次跟黎绪讨论过以后,我又仔细想过我和黎绪的身世与交集,越来越不相信世界真有这样离奇的境遇跟巧合,而是越来越相信幕后有只黑手在摆弄着我们这些人把某个事件推动着往前发展。
这种被人当成棋子利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于是恼怒也越来越盛,不得不很用力克制。
我在之前丁平给我的那份陈家坞村民档案里看见过黎绪父亲的名字,叫于天光。那份档案太简单,没有关于案件的记录,所以我压根没多想,到现在都还不清楚黎绪父亲在连环案里到底是什么角色。
黎绪简直是在胡乱忙,东翻西翻,有时沿着桌子走来走去走,有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拣起几张照片往墙上钉,整个状态都是神经质的,经常会发一下呆发一下呆,呆着呆着突然又手忙脚乱起来。
有那么几次,我看她简直要疯了,面色苍白,目光呆滞,跟见了鬼一样。但很快又自己恢复常态,眼神里露出点睥睨众生的意思,动作也很重,把纸张本册翻得稀里哗啦响,经常随手拿起一份,漫不经心看两眼就丢到一边,甚至直接扔在地上。
我看得着急,想要把地上的都捡起来,气得嚷嚷,这么大地方还不够你堆啊非要往地上扔?她说别管,那些没什么用,只会浪费时间。说着,还是扔,验尸报告、DNA鉴定书、笔录什么的。
我虽然没有强迫症也没有洁癖,但弄得这么乱也实在不太能忍,就弯腰把散落在地上的捡起来叠叠好堆到墙角,有份材料拿在手里时无意中扫了一眼,看见有“全身腐烂”几个字,脑子里刷地一下想到乔兰香的情况,赶紧翻看起来,很多医院方面出具的报告,各种看不懂的术语,只有照片是一目了然的,就是皮肉一块一块烂掉,活活烂死了。
我知道“百死虫”的毒会造成这种结果,但还是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的就中毒了,所以跳两跳,几乎尖叫,问黎绪这是什么情况。
她不太耐烦地抬起头,把我手里的档案接过去看了一眼,脸色死灰地皱了皱眉头回答:“这个人是我做记者时候的同事,太敬业,把命送了。警察还没封锁村子的时候,她进去采访,被凶手盯上,凶手用的是液体毒物,稍微擦到一点送进嘴里或眼里就中招。”
我大致能猜到这个情况,也知道凶手用的毒物是从那个地下墓葬里取出来的,我现在只想知道这毒有没有解法。
黎绪凝着眼神看我,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为什么急着要知道解法,是不是有谁出现这种情况了。
我咬着嘴唇,抬起右手食指,往天花板上指了指:“乔兰香。虽然没有看得太清楚,但能肯定她正在腐烂,下巴已经烂出一个洞了。”
黎绪撑着桌子沉默了一会,叫我打电话给常坤,让他想办法从培植室里弄出当年救了白米兰的那种药果,要我嘱咐他一定要尽快,越快越好。她说那种腐烂一般都是从四肢开始再往身体蔓延的,速度非常快,如果已经烂到脸的话,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话没听完就拿起手机拨常坤的号码,等那边传来移动小秘书的语音提示后才猛想起他状况不佳在做强制性治疗,根本不可能接电话。于是打给丁平,响了好几声他才接起来。我看黎绪又开始神经质整理卷宗了,便朝小海使个眼色,让她多注意着点楼上的情况,自己走到楼下客厅里去讲电话,把实际情况和黎绪说的话都跟丁平说了,乔兰香在我家,烂到脸了,需要研究中心培植室里的药,越快越好。
当然,我没说黎绪也在,怕他着急。
丁平听完大吃一惊,声音都拔高了:“喂,苏妮,乔兰香是要紧人物,而且是个潜在的杀人凶手,研究中心派出很多人在找她,我居然敢收留?发疯了不成?”
我好声好气劝他帮我保密,无论如何等我跟乔兰香谈谈再做下一步打算,也无论如何请他想办法尽快弄出药草来救她,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在电话那端十分十分为难,告诉我说虽然他能随便进出培植室,但里面有监控还随时会有别人出入,而且每一株药草都登记造册有记录,差一片叶子都可能引起很大@麻烦,别说他了,就是常坤也答应不下来。何况能解乔兰香毒的那几种药草都是培植室里的重要保护对象,这事情……
说到这里突然不往下说了。
但电话还通着,没挂断,那边传过来脚步声、喘气声和从丁平喉咙里滚出的一声很惊慌的脏话。
我心一沉,想着完了完了完了,肯定是他太不小心,跟我讲电话被别人听见了,而且还是绝对不放心的人。
这下可好,药能不能偷成两说,丁平还能不能平安无事都成了问题。我屏着呼吸捏着拳头咬着嘴唇等,一声不敢吭。
差不多半分钟,丁平的声音才终于重新传过来,尽管他在努力克制,但我还是听出些绝望。
我问他是不是我们讲电话被什么人听去了。
他说是。
问他是不是B组的人。
他犹豫了一会才回答说既不是B组的也不是A组的,而是专家组的。回答完以后解释说除A组和B组以外,研究中心还有一群来自各行业领域的专业人士,他们负责各自专业领域内的研究,只有几幢实验楼的通行权限,不参与任何决策或调查。
我稍微放下一点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