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室内再无旁人,这片空间,只被月苋一人独享,温柔的,失落的,开心的,愤怒的,还有欣喜的,忧郁的种种情绪,也在寂静无人的时光里,烟消云散,再也找寻不到任何踪迹。情绪总是难以捉摸,尤当面对旁人,总能无法抑制的或喜或悲,月苋亦不能免俗,只有此刻,真的独处于一片天地,宁静才会驻留在心间,甚至想跳一段舞,既不激烈,也不忧伤,就在模棱两可之间保持平衡,爱情的悲喜,也不再多想,身体舒缓的摆动,玉臂和玉腿也跟着舞出优雅的动作,于寂静中,与最爱的生活方式为伴,直至身体疲惫,意兴阑珊,才走到门框旁,关掉排练室的灯。
黑色终于占据了这间屋子,透明的空气,纯白的墙壁,青色的地面都被纯净的墨色浸染,也有光线从窗户透进来,但却只有一星半点,月苋的眼前漆黑一片,几乎看不见任何物体的细节,鲜活的只有回忆,回忆着今晚的舞蹈课。栀子挪动的那把椅子,于印象中特别深刻,这是最简单,却又最温馨的关怀,心中忽然怜惜这帮舞蹈生,尽心尽力教授舞蹈的心思并未白费,重要的时刻终于被回报以温馨,这是最珍贵的收货,是教师这个职业最有价值的回报,也会遗憾,遗憾于如若江离同样温柔,今晚会变得很圆满。
平静的臆想,包裹着月苋,无奈的笑容浮于面容之上,再过一段时间,晚自习就会结束,是时候离开排练室了,正要走向门口,准备离开,楼道里却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每响一次,几乎就能想象到脚底板与楼梯在剧烈的碰撞,只需听见一次,就能明白有位男子,正向排练室走来。
害怕无法抑制,尤其此刻,艺术生专用楼内再无旁人,慌乱之中想不到任何保护措施,只能顺手打开灯,躲进墙角,甚至排练室的门都忘了关闭。脚步声终于停止,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一位纤细的男子出现在门口,月苋瞧的清清楚楚,这位男子分明就是江离。
巨大的幸福感溢满心间,已经笃定今晚会独自一人,江离却意外的出现,气恼也随之而来,用力关上门,玉手不停的拨弄着把手,连绵不绝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情的吓唬江离,甚至安心定志的叮嘱自己,不要停下来,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江离似乎真的被吓着了,身子踉跄了一下,右手抚着胸口,痛苦的扶在窗台上,几乎奄奄一息的说道:“快被你吓死了,别躲着我呀,把门打开。”
江离的言行明显过于夸张,开心的笑容浮现在脸颊上,见到男友之后,被幸福轻而易举的攻陷,月苋忽然想倔强一次,佯装恨恨的语气,问道:“为什么要开门?”江离隔着窗户说道:“傍晚来找你之后,就没有离开海棠中学。”这番言辞月苋岂能相信,明明送过首饰就转身离开,哪有半分想留下来陪伴左右的心思,现在夜深人静,才出现在身旁,出于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哪里还信他的巧舌如簧:“想骗我,证据呢?”
质问脱口而出,月苋嫣然一笑,反击立刻奉上,却不曾想到,江离的回应并未迟疑:“七点二十分,你有点生气,说了一句‘不要自作主张,听老师的’,我听见了,还有七点三十一分,你扶在栏杆上,说了一个“笨”字,那会应该在恨我吧。”
这番言辞言之凿凿,似是亲身经历一般,月苋终于想起来,舞蹈课期间,扶在栏杆上,看到的那个男子的身影,世事就是这么奇妙,气恼郁于心间,以为别的男子无辜受累,却在真相大白之际,才发觉该承受的人,从未幸运到可以躲开,心中更是开心,开心于终于折辱了一次男友,虽然仅仅是一个“笨”字,调侃的成分居多,却是生命里,第一次言之凿凿的戏谑一位男性,尤当这位男性,是她深爱的人儿,习惯了用温柔对待世事,却不曾想到,在与男友的交往中,有生以来第一次采摘到禁忌的紫蔷蘼,甚至想更大胆一些,在得知男友被误会以后,仍然歇斯底里的埋怨他:“今晚不想见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凝滞忽然浮于面容,这不是月苋的性格,却第一次出现在江离的美眸与耳中,甚至可以确信,月苋变了,不再那么温柔贤淑,虽然常年浸润在舞蹈中,培养出的温文尔雅依然彰明较著,可是却分明瞧得见独属于坏女人的心思,而面对这份心思,俯而就之是最佳的选择,在女人面前盛气凌人,那是自讨苦吃,江离深谙个中利害,暗自躲到一旁,一动不动,并不触月苋的眉头。
黑夜毫无意外的活跃起来,趁着万籁俱寂,向着排练室侵袭而来,窗边的空气原本透明,此刻却半边纯白半边漆黑如墨,楼道里再次安静下来,甚至变得瘆人,月苋却并不打开门,耐心的等待着,她确信如若是真爱,江离会和她一样等下去,这只是爱情中小小的考验,坚守和长情是长久相处的必需品,太多男子有始无终,稍有不如意就会心浮气躁,不希望江离也是这般性情,否则注定会经历爱情的悲剧,磨合并不恐怖,恐怖的是没有耐心经营好爱情。
巨大的沉默,弥漫在江离与月苋心中,两人相隔仅有数米,可是这一刻,却似分处万里蓬山的两端,两颗心的距离被故意拉长,尽管痛彻心髓,恋人就在眼前,只需稍微任情任性,就可以沉醉于诱人的爱恋中,这是极大的诱惑,不可抗拒,月苋也不想反抗心中的渴望,江离美好的面容和身躯,已经在心里念想了数次,可是依然奋力的坚持疏远,时间不会太长,已经快带终点,毕竟深爱江离。
江离也悄然无声,站在楼道内的面影,并未有丝毫烦躁,尽管担忧是免不了的,担忧于就此失去月苋,痛苦的感觉一点儿也不比月苋少,实在不愿意触手所及,抓不住月苋的心,爱着她,却又明显感到疏远实在如摘胆剜心般,不堪忍受,可是却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安抚自己,静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