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前几天，安宁每天就在家写写寒假作业，和许诺聊聊天，有时也会在爸妈和姐姐都没回来时做做饭。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一月底，安欣告诉安宁，她在帝城市区找到了合适的实习岗位，但江镇这边之前和社区约定好的实践工作还剩几天，她希望安宁能帮忙顶一下。

　　安宁没什么异议，作为一个热爱学习的自律人士，学校规定的寒假作业她已经写完了，有很多空闲时间，正愁不知道干什么好。实际上本来就有很多高中生会在假期进行社会实践，帝城高中对这方面虽然没有硬性要求，但明显是支持的，还专门设立了实践奖学金来激励大家。

　　于是安宁就多了一项到社区办公室工作的安排，安欣收拾好行李箱准备出发去帝城，临出门前告诉了她一些注意事项，还提到有个和安宁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也在那实践。

　　安宁到社区办公室的第一天只有她一个实习生，负责带她的主任说和她搭档的女孩因为生病请了一天假，明天会来和她一起工作，说完还示范了一些工作的处理操作，难度不大，安宁很快便熟悉了。

　　第二天早上安宁买了两杯奶茶，打算分给搭档一杯，这样有话题破冰还能拉近一下关系。她到的时候搭档还没来，就先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改起主任交代的工作表。没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安宁闻声抬头望去，入目的是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容。

　　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那女生看见安宁也很意外，不过她没疑惑，一脸惊喜地说：“是你！我们在高铁站见过，我不小心撞到了你的行李箱，你还帮我捡了挂件。”

　　这么一说安宁便想起来了，原来是那时碰到的人，还真是巧。柔和的笑意浮上脸庞，安宁看着那女生迈着轻快的步伐坐进旁边办公桌的位置，递上了准备好的奶茶：“我记得，没想到能在这见面，太巧了。这个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口味。”

　　女生也没推辞，大方收下道谢：“谢谢，我正好喜欢喝这个，明天我给你带。”说完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赞道：“好喝。对了，我叫乔柔，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安宁脸上原本的笑意突然凝滞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机械地低声重复了一遍：“乔柔？”

　　乔柔没察觉到异样，点头道：“对，乔木的乔，温柔的柔。”

　　确实是那个安宁曾经十分在意的名字，字也一样，是重名还是同一个人？难道世界真的这么小？

　　呼吸间心思百转千回，但她强迫自己压下，面色如常，只是尽量友善地说：“我叫安宁。”

　　乔柔同样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在得知安宁的名字后似乎觉得彼此之间关系贴近了许多，便一边工作一边和她闲聊，两个人竟然还挺有话聊。

　　“你在帝城读高一？我初中是在帝城读的，不过高中去丹城了，比你高一级。”乔柔说：“我有很多朋友都在帝城高中，我还想着过几天去帝城看看呢。”

　　听到这里，安宁基本已经能确定乔柔就是那个疑似许诺白月光的初恋前女友了。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接话道：“江镇成绩好的学生一般都会考去帝城，丹城还是挺远的。”

　　乔柔解释道：“我老家是江镇的，因为爸妈工作的原因经常搬家，初中在帝城，现在又去了丹城，不知道能在那待多久，不过至少能到我高考完吧。我是假期回来探亲住亲戚家，不想浪费时间就来这实践，开学就回丹城了。”

　　安宁点头：“原来如此。”

　　她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却也不愿意去迁怒乔柔，只能尽量去忽视乔柔和许诺之间的关系，只把对方当成一个刚认识的普通朋友来对待。

　　两个人的工作有要配合的地方，乔柔主动加了安宁的微信准备把文件发给她，在看见她的头像时手指顿了顿，随后不受控制地点开放大。

　　她对这个女孩抱着兔子的图片印象很深刻——许诺的微信头像，就是这只兔子。

　　初三那年她曾和许诺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关于这段关系，有一个秘密。

　　那时她和许诺是同桌，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对他产生倾慕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过她原本没打算表白，因为她并没感觉到许诺喜欢自己。促使她表明心意的契机是爸妈告诉她中考后就要离开帝城搬去丹城，她知道许诺一定会继续在帝城读高中，这对于身为学生的他们来说意味着以后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甚至永远不会再见。

　　思来想去，她决定和许诺表白，想让他不要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同班同学那样在她离开后用不了几年就完全忘掉。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接受了。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才答应，他们两个的确是成为了情侣，可乔柔知道这段关系只是一场倒计时，从开始的那一刻就算好了期限——她是一定会离开的，而且只剩下几个月。

　　其实这对许诺来说并不公平，但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同行乔柔也贪恋，所以她没有告诉许诺要离开的事。

　　在一起几个月的时间里许诺对她很好，可她能感受到许诺只是在做他认为一个男朋友该做的事，并不是出于对她的喜欢，和她相处也总是不经意间透出疏离与客套。

　　她知道却不会问，许诺有自己的理由，她也有，她不在乎这些，她只需要这段有期限的感情美好度过就行了，哪怕只是表面甜蜜。

　　中考后，许诺主动和她说明了当初和她在一起的原因，原来是认错人的误会。这是个极好的理由，乔柔顺势提出了分手，心中没有难过，甚至松了口气，这个恶人不必让她来当了。

　　乔柔自认自己并不算什么好人，于是她将自己的隐瞒坚持到底，故作大方，保留体面的同时也让许诺对她心怀愧疚。

　　她甚至在离开前还和许诺说自己会回来，会让他真正喜欢上自己。但其实她并不清楚自己是否会回来，这么说也只是她的私心，她想让许诺记住她的独特，心中留下她的身影，最好一辈子都忘不掉。

　　出于微妙的心思，她删掉了许诺的好友，从此以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联系过。可他的联系方式她一直记得，偶尔她会去搜索，看一看他几年如一日的个人信息页面，但从不申请添加。前几天她又一次搜索，却意外地发现他竟然换了头像，还是和他本人风格迥异的卡通兔子。

　　她直觉应该是情侣头像，手指微微颤抖着把图片保存下来，在浏览器试着识图，得到的是一张小女孩抱着兔子的原图，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头好像空了一块，连续几天的状态都不太好。

　　而现在，她看到安宁的头像正是那张原图。

　　或许是巧合呢？乔柔仍心存侥幸，故作轻松地试探道：“你这头像挺好看的，是和你男朋友用的情侣头像？”

　　“……”安宁顿了顿，一时间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嘴唇微动：“算是吧。”

　　乔柔突然抬起头看向她：“你男朋友叫什么？”

　　安宁见她脸色不太好，猜到她或许是通过头像的蛛丝马迹意识到了她和许诺的关系。眼看三人之间略显尴尬的关系要被挑破，她心里反而平静下来，抬起头看着乔柔的眼睛回答道：“许诺。”

　　其实这段时间安宁早已经想清楚了，她自己有脑子，分得清和许诺的相处里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叶清雨那时说许诺是因为她和乔柔像才和她亲近属实是没什么可信度，她也是偶尔太拧巴才会患得患失地怀疑自己，怀疑许诺。现在见到乔柔更是觉得离谱，外貌上她和乔柔可以说是毫无相似之处，如果说性格温和就算替身的话，世界上那么多性格温和的人难道都能互为替身？

　　两段正常的感情关系因为许诺有了交点，但谁都没有错，谁都不应该受到指责。她确实因为这件事有过不安，可对乔柔却从未有过敌意。

　　不过……她不确定乔柔的态度是否也是这样。

　　安宁没有收回落在乔柔脸上的视线，反倒是乔柔听到确定的答案时有些失魂落魄，她什么都没说，继续加上了安宁的好友，把文件发了过去。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沉默在整个房间内蔓延，好似一根绷紧的弦，不知什么时候会断。

　　半晌，乔柔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知道我？”

　　安宁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手上的工作没停，视线落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目不斜视地回答：“叶清雨是我的室友，她和我提过你。”

　　这倒是乔柔意料之外的答案，她本以为会是许诺说的，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以他的性格确实不会说给女朋友徒增烦恼的话。她苦笑一声：“竟然是清雨，她肯定没说我什么好话吧，毕竟那么讨厌我。”

　　安宁不置可否，反倒是乔柔自顾自地说道：“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她性格比较尖锐，那时候只有我愿意亲近她，因为我知道她本性不坏，只是被宠得有些骄纵而已。”

　　这是安宁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之前和叶清雨发生冲突之后，她哥哥叶清风也是这样说的。顿了顿，安宁说：“或许吧。”

　　乔柔侧首看她，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道：“是真的，清雨的朋友不多，但只要是被她承认的朋友，她就会掏心掏肺，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对方，她对我……以前对我，就是这样。我初中刚到帝城，在假期就认识她了，她是我在帝城的第一个朋友。”

　　安宁有些诧异，她本以为乔柔会和她谈许诺的事，没想到话题竟然是围绕叶清雨展开的。看起来乔柔似乎很有聊这些的兴致，安宁不想扫她的兴，便顺着问道：“后来呢？”

　　乔柔眸光闪了闪，似乎陷入了回忆：“后来……开学后我和许诺成了同桌，看到他的名字时我就意识到他是清雨和我说过她喜欢的人。再后来我和许诺在一起了，清雨接受不了，认为我背叛了她。”顿了顿，又有些自嘲地说道：“其实她认为的也没错，我的确对不起她。”

　　这些错综复杂的爱恨纠葛安宁不知内情，不想随意发表见解，便垂下眸淡声说道：“我不了解这些。”

　　乔柔回过神来，也意识到和安宁说这些并不合适，抱歉地笑了笑：“我本来是想说你和许诺的……怎么会这么巧，就让我们两个坐在这一间屋里。”

　　安宁深以为然，突然生出些微妙的摆烂心态，索性笑了笑，调侃道：“可能是特别的缘分吧，之前在高铁站还捡了你的挂件。”

　　那个挂件是乔柔当年买的情侣款，一个给了许诺，一个在她这里，挂绳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在遇见安宁的时候断了……难道，真的是天意？

　　乔柔的手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还没修好的Q版挂件，叹了口气：“你别误会，我和许诺分手以后就没再联系过，我只是……突然知道他谈了新女朋友，有些感慨。”

　　安宁已经察觉到乔柔并没有敌意，她自然也不会去当主动挑起争端的人，而且听起来乔柔是真的很久没和许诺联系了，竟然不知道许诺上了高中三天两头就换女朋友，到她这里都已经不知是第几个新女朋友了。

　　想到这心头突然有点堵，之前她一直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可其实还是不太能理解。虽然隐隐猜到他或许是故意逢场作戏给自己打造糟糕的人设，但却没和他亲口求证过。安欣说得对，有时候边界感太强其实没什么必要，有些话她确实应该直接问。

　　不过她并没告诉乔柔这些，了解多少是乔柔和许诺的事情，她没必要掺合。

　　安宁没接话，乔柔便也没再继续说，两个人都默契地装作不在意这个插曲，一整天只为了工作的事正常交流。

　　当晚，乔柔躺在床上细细打量着手中那个看过无数遍的挂件，一夜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