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荷的战马在原野上胡乱的奔驰着,腿上的伤口鲜血直流。他强忍着疼痛,伏在马背上,双手用力抱住战马的脖子,直到战马精疲力竭,暴毙而亡。正月的凉风轻抚着道路两旁嫩绿的麦芽,沐荷的青丝随风摆动,眉眼里一片庆幸之色:“苍天保佑,此地依然在沐国境内。”
他坐在路边的一块青石上,挽起裤管,沿着肌肤,将腿上的羽箭折断,然后撕掉身上的一块衣襟,将伤口包扎起来,等到伤口不再流血,才起身沿着官道前行。
官道上甚是荒凉僻静,沐荷走了一个时辰,才看见一做茅草盖的茶屋。他受伤之后流了不少血,身子倍感虚弱,便扣下了本命仙剑彘儿身上的一颗翡翠,交给了茶屋的老板,换了一些碎银,又点了一碗茶和一些吃食。吃饱喝足之后,才感觉精神振作了很多:
“老哥,在下是游学的书生,第一次到此地,不知此地是什么地方?”
老板见沐荷言谈举止礼数颇佳,便对沐荷心生几分好感:“此地是无人野渡,前面有个渡口,往来行人不多,时间久了,大家都戏称它为野渡无人舟自横,所以熟悉此地的行人都叫它无人野渡。”
“敢问老哥离此地最近的城市在哪?”
“离此地最近的城市叫紫塞三更雨,归属沐国边境郡府边城郡管辖,公子在无人野渡乘船,渡过孤枕河之后,沿着官道往前走,就能走到紫塞三更雨。”
紫塞三更雨沐荷是知道的,它的历史很久远了,在上古时期,就已经初具规模,前朝的时候,这里靠近羯枺,又远离都城,三教九流,往来人等都喜欢在这里聚集,时间久了,商业氛围变得极为繁华。沐荷暗自庆幸此地离紫塞三更雨不远,如果流落到不通人烟的荒野,箭伤就不能及时医治了。
沐荷谢过老板,起身赶往无人野渡。渡口确实没有多少行人来往,艄公悠闲的躺在船上,享受着初春温暖的阳光,看到沐荷来到渡口,才站了起来,询问他是否要过孤枕河。
沐荷点点头,给了艄公几十个铜钱,艄公握紧船橹,朝着宽阔的江面欸乃一声:“公子坐稳了,开船喽。”然后摇着橹,缓缓的驶过了孤枕河。
紫塞三更雨离孤枕河不过五六里,沐荷不敢耽误,加快了脚步,他精通医术,知道箭伤如果不及时治疗,会留下隐患,甚至会要人性命,治疗箭伤的药材,需要在紫塞三更雨的医馆购买,荒郊野外是采集不到的。
走了小半个时辰,紫塞三更雨就出现在了沐荷眼前。他将衣襟整理了一番,跟在往来行人里,就要进城。紫塞三更雨距离沐国西部边境,已经不远了,从燕京到这里,日夜不停也要走两个多月,虽然繁华程度不亚于沐国南方诸多商业重镇,却是真正的天高地远之地,治下的兵勇走卒,百姓商贾之中,不遵纪守法者甚多。眼下守城的几个兵勇,看到沐荷面相不似凶狠奸诈之辈,心中动了盘剥的心思:“这位公子行色匆匆,不知有什么事需要入城。”
沐荷被拦了下来,心知守城的兵勇动了歪心思,只是他现在孤身在野,稍有不慎就会被有心之人暗杀,况且风雅以前时长带他微服游玩,身上没有多少长于深宫的书生意气,这点事情还不至于让他心神燥怒。他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军爷误会了,小的是游学的书生,着急进城只是因为腹中饥饿,想在城中吃顿便饭。”
几位兵勇听到沐荷是游学的书生,心中歹意更胜。出门游学,离不开银钱,家境贫寒的书生,可没有这样的雅兴,况且沐荷的气质高贵,正好是他们眼里的待宰羔羊:“现在边境不太平,军队正在吐火关与羯枺打仗,往来细作甚多,你可有身份证明?”
沐荷看了一眼几位兵勇的神色,知道他们今天是故意的,但是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治疗箭伤要紧,这等无聊至极的事情每天都有,就算他是天子又能如何,何况现在孤身一人,流落此地,少生一些事端才是上策。他掏出一锭碎银,笑着说道:“几位军爷,小的没带身份证明,但是带了一些吃酒的钱,几位军爷一起去吃个酒,如何?”
守城的兵勇本以为沐荷看着面相俊秀,可能不会甘心被他们盘剥,却没想到沐荷是个心思通透之人,便不再为难他:“好说,书生就是有见识,城内有座红楼,酒菜是本城一绝,公子可以前往红楼偿一下。”
沐荷行了一礼,不再搭理几位兵勇,跟随着行人进了紫塞三更雨。进了城内,沐荷环顾四周,想要找一个面相可靠之人打听一下附近的医馆,却看到一个看似俊美,却满身邪气的青年男子跑了过来。沐荷不愿再生枝节,正要躲开,来人却喊了一声:“公子留步”沐荷不知来人何意,便停了下来听他说些什么。
“公子有没有缺少些日常物件,我们紫塞三更雨内有处暗市,里面的货物外面绝对没有,公子要不要去看看。”适才沐荷与守城兵勇的搭话,他全都听到了。知晓沐荷手里有钱,便想拉他进暗市。
沐荷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沐国多地存在暗市一说,他早已经听说过了,只是邪气男子如此光明正大的在城门口拉客,并不做任何掩饰,说明此地的暗市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他思量了片刻,便想着去暗市里看一看到底有哪些买卖。
沐荷跟着这位男子,在城里东拐西拐,进了一座位置偏僻的坊市。沐荷环顾四周,心中暗自惊异:暗市里皆是走私的货物和命令禁止的买卖。邪气男子中气十足,眉飞色舞的向沐荷介绍着暗市的买卖,言语间颇为自信得意,沐荷听了一会,开口问道:“坊市里的卖家生意如何?”邪气男子脸上略微有些尴尬,眉眼间有几分遮掩之色:“生意还算不错。”
沐荷看到邪气男子的脸色不似开始那般器宇中正,心中暗自叹息:“生意人的手段真的是包罗万象,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沐荷二人在坊市内闲逛着,行至一个面色蜡黄浮肿,青丝散乱,不甚好看的年轻女子旁边,看见这名女子被一群头大肚圆,奸相外露的男子围着指指点点,心中一惊:“暗市内该不会有买卖女子的勾当吧。”他转身问身边的邪气男子:“这些人在干什么?”
邪气男子的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这里的女子大多是犯了错,被家中男主卖到此地的,也有一些是来路不正的,那些买家都是邪修,公子莫非……。”
沐荷赶紧打断了邪气男子的言语,上前询问起卖家。卖家这几日一直心烦意乱,连续好几天,围观的邪修都只是评头论足,并不出手,沐荷开口询问,他自然乐意:“这位公子,这女子虽然不好看,却是货真价实的幻灵。公子看上了,可以……”
沐荷对这种买卖实在厌恶至极,不等卖家把话说完,便挥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言语,将大半雪花银扔在桌子上,语气冰冷的说道:“这名女子我带走了。”
沐荷带着这名女子出了暗市,才发现女子气息微弱,受了重伤。他理了理女子散乱的青丝,柔声问道:“姑娘是哪里人氏?”
女子稍微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却满是戒备之色,沐荷知她误会了,便开口说道:“我还是带你疗伤吧,伤好之后,我送你回家。”女子听到沐荷如此言语,才知他是出于好心,便开口说道:“小女子名叫月莲,是明月松间派的人,前些时日被人打伤,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出逃之后却遇歹人,以至于沦落此地。”
沐荷还要询问详细情况,月莲却不愿再开口多说,沐荷寻思着:“这姑娘气质好生单纯清冷,我见犹怜,一个修士,沦落如此,看来不是心思通达之人,我先带她疗伤,伤好之后再送她回家。”
沐荷找人询问了一下附近的医馆在哪,然后带着月莲,去医馆买了几副疗伤的药和煎药的器具。再寻到一家客栈,定了两间上房。安顿妥当之后,将月莲的疗伤药给了她:
“中药煎好内服,粉剂敷在淤肿的地方,砂锅和炭火炉在药店一并买好了,就在房间里煎药,等伤好了再出来。每日的饮食我替你拿过来,内伤运用仙术就可以治疗。”沐荷仔细的叮嘱了一遍,回到房间内,处理自己的伤口。
沐荷将腿上的箭头拔了出来,再迅速的将药粉敷在伤口上,用力的按住伤口,直到不再流血后,才躺在床上,让受伤的腿休息一会:“老爹,绝对是你显灵了,幸好紫塞三更雨就在附近,要是流落到什么深山大泽之中,你的宝贝江山就后继无人了。”
躺了一会,沐荷右腿舒服了很多,想到月莲这几天可能没有吃顿舒心的饭菜,便准备去楼下拿些吃食上来,但是打开房间的门,却闻到隔壁传来一阵煤烟味,他眼睛一转,突然想到:“月莲姑娘会不会没煎过药?”想到此处,他敲了一下月莲的房门,想要进去看看。
月莲正在房间里煎药,她不停的在炭火炉旁边扇着风,让炉火旺一些,阵阵白烟熏的她直咳嗽,她有些气恼,有种想再使点劲把炭火烧的更旺一些的冲动。她听到沐荷敲门的声音,便打开房门,让沐荷进来。
沐荷看见桌子上的砂锅热气滚滚,锅里的药都溢在了炭火炉上,阵阵白烟,在屋内飘散着。心中已然明白:“月莲姑娘果然不会煎药。”
“月莲姑娘,我给你煎药吧,你受伤很重,休息一下。”沐荷夹出了一些炭火,让炉火的温度低一些,砂锅里的药逐渐不再剧烈的翻滚:“汤药早晚都要煎好,以后几天,我早晚都会过来煎药。”
“不必了,我自己煎就好。”
月莲语气冰冷,神色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沐荷看在眼里,心知适才月莲看了一遍他如何煎药,觉得大抵上已经会了。他眉头一转,微微一笑:“煎药有很多要注意的问题,我今天是从煎了一半的药开始的,从头开始,还有很多要注意的地方,后面几次我从头开始。”
月莲这才点点头,同意了沐荷的请求。沐荷又去楼下,要了一碗汤面条和一份店里的招牌菜,拿到月莲房间里:“赶紧吃吧,汤面条开胃,你受伤了,身子虚弱,吃着正好,不想吃了可以尝尝店里的招牌菜。”
之后几天,沐荷对月莲照顾的无微不至,月莲伤好之后,脸上的浮肿褪去,沐荷决定送月莲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