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莞望着烨尘消失不见的背影愣神许久,直到思绪被星痕的声音拉回:“莞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烨尘太子为什么要放了我?他怎么会对你的话言听计从呢?”
他一连发出的疑问,瞳莞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淡淡地答:“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你不用担心我,先回魔族,我在这里暂时不会有危险。”
星痕放心不下,犹豫道:“可是,我总该知道你到底在这里经历了什么我才能放心啊!”
瞳莞沉默片刻,向他说出真相:“我年幼时一段尘封的记忆被开启,我来天宫是为了弄明白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星痕皱眉,疑惑道,“你不是魔尊之女吗?”
瞳莞摇头,答道:“我的母亲是天族上神,我是凤鸢上神之女。”
“什么?你是天族后裔?”星痕听后震惊,再一看她眉心处的凤凰花,才联想到这印记显然和她的身世有关。只是,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着实难以接受,“这怎么可能?”
“的确如此。”瞳莞继续向他讲述,“我出生时,母亲就仙逝了,我八岁那年因遭人陷害而被天后贬下凡间,落入忘川河畔,此后便在魔族长大。”
听完她这些遭遇,星痕愣神许久,仔细回想着他们从前认识的情景:“我十二岁那年被尉迟长老带到魔族,在玄冥宫门前见到你的第一眼时,我看到你看向我的眼神,从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要一生一世守护这个女孩。与你一起长大,相知相伴多年,却从未听你提起过你八岁以前的记忆,就好像那些记忆在你的生命中彻底尘封,好像你生来就与我相识,从未来过天宫一样。”星痕在玄冥宫的这些年,一直庆幸和她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他从不曾想过,他们的身份会在某一天变得截然不同。她的生命里,会出现另一个不应该和她产生交集的人。他在心里忍了很久,最终问出了口,“莞儿,你是不是早就认识烨尘太子?比认识我更早?”
她并不否认,也明白他此刻在想什么,实话道:“我虽然在天宫长大,却不曾出过凤鸾宫,也是八岁那年偶然与他相识,因他而走出凤鸾宫,才被天后责罚。想来,我和他也并无缘分,又怎及得上与你相识多年的情分?”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星痕全都明白了,他神情恍惚,不由自主地问:“所以,你从小到大都不曾离身的那颗天水滴,是他所赠?”
瞳莞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下脖子上带着的天水滴,将它取下来,握在手里,淡然道:“我原先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它的来历,往后它不适合留在我身边了。”说完,她松开手,天水滴从她的指缝间掉落在地上。
随着天水滴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注意到一颗晶莹的泪滴从她那张冷漠无暇的脸上落了下来。他看得出来,其实她放不下。
他又忍不住脱口问出:“你不知道天水滴的来历,可那片龙鳞呢?也是他所赠?你知道它的来历却还是每天带在身上,有时还紧紧地握在手里,如同珍宝般爱惜。你敢说你对烨尘太子没有半点情意吗?”
瞳莞侧过身,躲开他的目光,回答的语气仍然冷漠:“他多次相救,赠我龙鳞,我带在身上也只是想时刻记住他的恩情,来日还给他。龙鳞我今日没带,你若介意,我回去就把它扔了。”
“我没什么好介意的,你也不用和我解释什么。”星痕也侧首不敢看向她,他清楚的感觉到,她渐渐地变了,“我所认识的你,是一个从来不会解释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会为自己的行为急于解释了呢?有些事情,越解释越不清晰。”
“那你要我怎么样?”瞳莞突然转过身来,望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问道,“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我从来不会要求你什么。”星痕仍是那番话,“莞儿,我只要你时刻记住,你是魔域之主,他是天族太子,你们注定站在正魔的两端,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这样你只会越陷越深,到最后受伤害的只有你。”
“你说的这些我明白,除了恩情,我什么也不欠他。”瞳莞现下也不是想个人情感的时候,只道,“我留在天宫,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弄清楚,我要知道我母亲因何被禁锢,她的死因一天未明,我就一天无法安心,比起父母之仇,我个人的情感根本微不足道。”
星痕毫不犹豫道:“那我留下帮你。”
“不行,你留下太危险了。况且,玄冥宫也不能没有你,你必须先回去!”瞳莞觉得不妥,一定要他回去,突然间想起洛瑶,才反应过来,“对了,你近日见过洛瑶吗?我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星痕一怔,想到从凡间历劫回来似乎就没有再见过她。回答道:“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听琉莹说起过,她已经离开玄冥宫了。”
“她走了?”瞳莞有些失望,“怎么都没有和我说一声呢?”
星痕道:“可能是因为你不在玄冥宫的缘故吧!”
“那泠汐呢?”瞳莞忽然又想起,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她?”
“泠汐?”星痕回忆着,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说起来我也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她了,琉莹说她有时候整日都不在玄冥宫,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我来天宫前在玄冥宫门口见过她,她和我说了些让我听不懂的话,话里的意思多半是阻止我来寻你。”
提到泠汐,瞳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一路走来,泠汐似乎有些怪,细想下来,我每次遭到长老问责,她的反应都很不寻常,好像有什么事瞒我。还有我在冥湖那次,我清楚的感觉到是有人把我推下了深渊,要说是泠汐,也不无可能。”
星痕的反应异常冷静:“看来,你身边多了个奸细。”
瞳莞不敢再细想下去,能让她信任的人不多,她不想轻易去怀疑谁:“没有证据,我真的不想怀疑她,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把你和琉莹泠汐当做家人,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
“那你也要警惕些。”星痕的语气骤然冷漠,“不是泠汐最好,若发现她真的做了对你不利的事,我绝不容她。”
瞳莞的神情略有担忧之色,嘱咐他道:“星痕,玄冥宫一日不能无人坐镇,魔族内部作乱尚且不明,天族又虎视眈眈,如今魔族正是内忧外患之际,我还要留在天宫一些时日,玄冥宫就只能交给你了。”
星痕点头应答:“莞儿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查出那个在背后害你之人,你自己在天宫也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瞳莞目送他离开。
低首间,又看见了地上那颗被她扔掉的天水滴,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捡,可手却停在了半空中,犹豫许久,最后还是放弃了。
再次走进凤鸾宫,瞳莞不禁感慨。第一次闯天宫时路过凤鸾宫门前,只觉得记忆混乱,突感头疼欲裂。第二次记忆完全清晰再次来到凤鸾宫,终于和她唯一的亲人相认,可她却永远的离开了。如今的凤鸾宫,当真是空无一人,萧条冷落至极。
桃花树下,文瑾的墓静静地立在那里,瞳莞心里知道,是烨尘命人将她好生安葬的,这份恩情,她日后会还。
瞳莞跪在墓前立誓:“母亲,瑾姑姑,请你们再给凤翎一些时间,凤翎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话音刚落,忽闻凤鸾宫外经过的两名天兵的对话:“哎,听说没有,方才陌璃郡主带兵偷袭魔族,且得到确凿消息,那魔族妖女不在,看来这一次,定能趁机剿灭不少妖魔。”
“谁说不是呢!那妖女怎么也想不到,她不在的时候,魔族就如同一盘散沙,还不是任人鱼肉?我们只管等着陌璃郡主的好消息便是。”
瞳莞听完立刻起身,速速赶回魔族。
突遭天族偷袭,玄冥宫没有任何防备,顷刻之间,血流成河,横尸遍野。大殿外,琉莹,泠汐以及林染等人拼死守护,幸得星痕及时赶回相救。
“发生什么事了?”星痕一眼扫过玄冥宫大殿外的景象,惊恐不已。
“星痕,你可回来了!”琉莹答道,“天族趁你和公主不在,偷袭我们,魔族死伤惨重。”
星痕愤恨道:“岂有此理!天族竟卑鄙到如此地步!”
“星痕!公主呢?”泠汐四周张望,却不见瞳莞,“这个时候公主不在,我们恐怕难以抵抗外敌!”
“公主不在,玄冥宫由我守护!”星痕说完,一个闪身出现在陌璃面前,与她交起手来。
“星痕!”泠汐远远地看着他们,担心不已。
陌璃剑指星痕,似在挑衅:“你们魔族人不是个个都不怕死吗?都敢只身闯天宫,好大的本事啊!怎么,现在怕了?”
“你们天族才卑鄙!”泠汐在一旁大骂道,“枉我们公主上次救了你,你竟这样恩将仇报!”
“那我还要多谢她救我了。”陌璃轻笑几声,庆幸着,“我没死,你们可就死到临头了!而你们公主如今身在何处?怎么不来救你们啊!”
“公主一定会回来的!”琉莹怒道,“等她回来,你再这般嚣张也不迟!”
“那就等她回来再说吧!”陌璃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魔族无主坐镇,这是多难得的一个机会?今日,我就让你们这些妖魔全都万劫不复!”说完,她挥剑刺向星痕,剑光闪闪,神力四射,星痕拼尽全力抵挡,仍不慎被反噬所伤。
星痕将要倒地的瞬间,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扶住了他,回头道:“林染?”
林染拍着他的肩道:“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星痕点头,问:“长老无恙吧?”
“放心,长老暂时安全。”
见星痕负伤,陌璃更得意了:“还以为你们魔族有多强大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林染!”星痕安排道,“你带他们退到大殿中,这里我撑得住!”
林染犹豫:“确定吗?”
星痕只道:“快走!”
犹豫片刻,林染只得听从他的安排,号召大殿外重伤的魔族使者:“都跟我来!”随后,带他们跑进身后的大殿,关上门。
林染速赶到尉迟长老身边,担心道:“长老,您没事吧?”
尉迟长老受了些惊吓,缓过神,看向琉莹等人:“你们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我们都没事。”琉莹摇头答道。
“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泠汐有些担心星痕,欲跑出大殿,“长老,让我出去跟他们拼了!”
“不可!”尉迟长老拦住她,“那样我们的损失会更加惨重,现在只能等!”
泠汐心急道:“可是星痕还在外面拼命啊!”
“再等等!”尉迟长老冷静道,“我们只能尽力拖延时间,不可硬拼!”
大殿外,就只剩下星痕一人对抗陌璃和她身后的数千天兵,陌璃根本没有将星痕放在眼里,直走过他身旁,对着那扇玄冥宫的大门,挑衅道:“以为躲在里面就安全了吗?你们的主子是不会来救你们了!”
星痕追上去,阻拦道:“你再敢上前一步,先过了我这一关!”
陌璃闻声望向他,忽然笑了:“你已负伤,会是我的对手吗?”
“是与不是,打一场不就知道了吗?”星痕拔剑,势与陌璃再较量一场。陌璃也毫不手软,将手中的剑在空中变幻出数十柄,顿时光芒四射,直刺向星痕。
突然间,碧落剑从天而降,挡在星痕面前,一道红光乍现,陌璃遭到反噬,重伤在地。随后,瞳莞踏着轻功而来,缓缓落下,碧落剑便回到了瞳莞手里。
“莞儿!你回来了!”星痕欣喜,跑向她身边。
瞳莞手持碧落,剑指陌璃,仇视道:“我最后悔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放过你!你杀了我瑾姑姑!还杀了那么多魔族使者,今日,我非要你偿命不可!”只见碧落剑红光泛起,一瞬间释放出红莲业火,陌璃的手臂被烈火灼伤,已然落入下风,转身带着众天兵撤退。
瞳莞欲追上去,星痕阻拦:“莞儿,别追了,魔族死伤惨重,不能再没有公主了。”
瞳莞回过神,问:“长老怎么样?”
星痕回首道:“在大殿中,暂时无恙。”
打开大殿的门,琉莹立刻迎上来:“公主!你回来了!”
瞳莞走到尉迟长老面前,立刻跪下:“因瞳莞离开魔族,让天族有机可趁,魔族死伤惨重,害长老受惊。瞳莞知错,请长老责罚!”
“公主,快起来!”尉迟长老不甚惶恐。
“不!”瞳莞执意要跪,“瞳莞自知犯下大错,已无颜面对长老,若长老不责罚,瞳莞便自请罚跪于祠堂一日一夜,为今日之过错赎罪万分之一。”
这一番话,让尉迟长老深感欣慰:“公主,你今日才真的是长大了,老臣看着心甚慰啊!公主,快起来,今日若无公主,恐怕魔族要就此覆灭了,公主年纪轻轻便能力挽狂澜救魔族于水火之中,魔尊泉下有知,定能心安了。”
“长老别这么说,瞳莞心中有愧,这便去祠堂罚跪。”瞳莞站起身,吩咐下去,“林染,扶长老回房休息。星痕,琉莹,下去整顿众妖魔看有无伤者,另外,玄冥宫被摧毁的地方,进行休整。都下去吧!”
众人听从吩咐,都各自忙去了。只有泠汐站在角落里,公主回来竟一句也没有提到她,神情难免有些落寞。
天宫之上,烨尘晚些回到碧晨宫,却不见瞳莞,在后院四处寻找:“莞儿!”他退后一步,似乎踩到了什么,低首一看,竟是瞳莞的天水滴。他俯身捡起,一瞬间心骤然下沉。
她把天水滴扔了?人也不知所踪,烨尘在天宫遍寻无果,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清风殿。他立刻跑过去,见到医仙,忙问:“医仙前辈!莞儿有来过吗?”
“没有啊!”医仙一脸茫然,笑道,“她不是和你形影不离的吗?我又不是她的护花使者,她不见了你找到我这来有什么用啊?”
“前辈莫要说笑了。”烨尘焦急不已,“莞儿不见了,我把整座天宫都找过了,她把我送她的天水滴扔在了碧晨宫后院,她是不是离开天宫了?”
“小烨尘……”医仙欲言,话还未完,他又连忙离开了。医仙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道:“还真是用情至深啊!”
晏清找到烨尘,迎上来禀报:“殿下!天帝急召!”
“知道了。”烨尘的应答声略显无力,此刻他的思绪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