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断骨与其说是痊愈,倒不如说是被树木替换了,”将缝线系好后的陆香薷轻轻吐了一口气,而后就将一截带血的树枝放入白瓷盘中,这一截树枝就是从柳梦生手臂中生出来的。
“被替换了?”柳梦生到现在还不愿相信,或者说不能接受,自己的骨头已经被换成了树枝。
这事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那柳下仙仅仅是将碧玉簪刺进手臂里,就能把骨骼替换成木头?
“虽不知是何种树木,但其木质坚韧,应能胜任骨质之用,”陆香薷看着盘中的树枝峨眉浅凝,语气中含有几分迟疑,似乎也在仔细斟酌自己说出来的话。
“啊?那我原本的骨骼去哪里了?”柳梦生心底生出些许无助之感。
昨夜陆采薇说伤臂已经医好了时候,柳梦生还有几分期待,希望那从自己手臂里长出的树枝并无妨害,可如今陆香薷将生出来的树枝截断时,竟是发现整条前臂中的骨骼被换成了木材。
“这就不清楚了,”陆香薷摇了摇头,“采薇师妹没有再说别的话了?”
“没有了,采薇姑娘只说我这伤骨已经医好了,”柳梦生细细回忆,陆采薇在做出此般诊断之后,也确实未再提及自己的伤情。
“既然采薇师妹都这么说了,我想柳师弟的手臂应是没有大碍了,”陆香薷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也十分相信自家师妹的判断。
“真的嘛?”柳梦生对此则是抱有怀疑。虽然这右臂发力或者活动倒是感觉和先前没有分别,就连气息流转也未有丝毫差异,但自从得知支撑自己手臂是树木而非骨骼之后,柳梦生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
“所以那蛇妖是你藏进屋里的?”陆香薷一边收拾着针线器械,一边开口问道,语气看似十分平淡,柳梦生却感到一股锐利的气息指了过来。
“那位仙家是自行前来的,我对此毫不知情,”柳梦生连忙解释道。
昨夜,在得知事情原委之后,陆采薇便也未再为难柳下仙,立刻便将放在窗边的小药瓶封了上。只不过,那带着淡雅香味的白色烟气似乎效力颇深,柳下仙虽是立刻就恢复的神志,却依旧浑身瘫软。
然后令柳梦生万万没想到的是,柳下仙清醒之后,陆采薇竟是请求裁下她一段衣裙,并愿意以丹药作为交换。对于此番请求,柳梦生觉来十分不妥,念及柳下仙方为自己医治伤骨的恩情,便决定替她回绝。可谁料,柳梦生刚向陆采薇言明,而陆采薇也同意收回此般请求时,柳下仙竟是开口答应了。
于是陆采薇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的剪刀,神情认真地裁剪柳下仙身上的衣裙。在此期间,因柳下仙尚无气力起身,柳梦生便也只能保持之前的姿势,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柳梦生万万没料到陆采薇从柳下仙衣裙上剪下的衣料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柳下仙胴体大半都暴露出来。柳梦生见了心中暗道,这还不如让三字精将衣裙脱了去呢,遂无奈地将双眼闭上,心中默念非礼勿视。
可柳下仙对此却是毫不在意,甚至是在陆采薇剪取结束之后,又扯下了一大段衣料递送给她。而陆采薇在收下柳下仙递来的衣料之后,则是赠与柳下仙三瓶丹药,又特意从袖中取出一粒翠绿色丹药,嘱咐她服下,说是有助于其修行。
听到陆采薇与柳下仙已是各有所得,柳梦生便微微张开眼睛,却见柳下仙清瘦的身体在眼前几近是展露无遗,遂想着起身找一件衣裳或是单子给她披上。
可就在此时,病房的木扉却被推了开,这番场面偏偏被折返回来的陆香薷撞了见。
“仙家?你对她倒是敬重,”陆香薷听罢不由挑眉看来。
“毕竟是她医好我这伤臂的,称其为妖类,总觉得有些失礼,”柳梦生心中不由庆幸,所幸是当时有陆采薇作证,言明柳下仙来意,加之陆香薷仅是有所预感,所以是独自前来的,这才勉强将此事隐瞒了下来。至此,柳梦生也开始好奇玄门世家对于世间妖类的态度,遥想当时与柳下仙初遇时,相比于江晓莺和王复那般紧张戒备的情绪,青阳的反应就十分淡然。如今两位陆氏仙子虽是戒备柳下仙,但也并未对其横加追杀,似乎玄门世家与妖类的关系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般紧张。
只不过在陆采薇离去后,陆香薷却以不向须弥学府通报柳下仙一事为由,要求柳梦生定期来医馆就是了。倒是须弥学府因为这不明雾气,还特意加强了戒备。
“没想到柳师弟喜欢这样的女子?”陆香薷侧目看来,而后伸手轻轻撩了撩衣裙,似是在暗示当时柳下仙的情形。
“误会,绝对是误会,陆师姐,你要相信我,”柳梦生连连喊冤。当时听见有人推开门来,柳梦生便立刻甩开衣袖护住了柳下仙的身子,唯有那白皙如玉的双腿实在是无能为力。只不过,闯进来的陆香薷也不难发现柳下仙发丝散乱,衣衫不整,而这等场景自然免不了一番误会。
“哼,也罢,柳师弟是何种兴致,我也不关心,”陆香薷冷哼一声,便转去水盆处洗手了。
就在柳梦生还想为自己辩解一番的时候,却听见门外有人匆匆跑来。
“师姐,师姐,不好了!”陆辛夷急匆匆地跑来,甚至在转角处险些跌上一跤。
“何事这般慌张?”陆香薷见了不由蹙眉。
“酆师兄他…他…”陆辛夷气喘吁吁地回手指向楼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那个酆振离,真不知惜命!”陆香薷随即露出恍然明悟的神色,而后便冲了出去,甚至不觉间打翻了案上的诸多物品。
“师姐…等等我…”陆辛夷又连忙追了去。
“恩公,陆姑娘这是去干什么了?”杜夫人听到响动,便从另一间病房中走来问道。
“杜夫人,那个酆振离经常惹得陆师姐这般吗?”柳梦生回想方才陆香薷那般动怒,估计是那个酆振离没少让她费心思。
“那位酆道长不知为何每一次都那么拼命,老是整的自己浑身是伤,陆姑娘可没少为此操心,”杜夫人走进屋来,收拾桌上凌乱的物品。
“酆振离这个家伙也真是的,尽会给人添麻烦,”柳梦生也走去帮忙。
“可是听闻呀,那位酆道长近来除去了不少邪祟,救了不少人呢。前段日子还有几位村人前来学府道谢,只可惜酆道长那时正重伤昏迷着,”杜夫人道。
“这样嘛?”柳梦生不由咋舌,以自己对酆振离的印象,他那驱使烈火的道法太过猛烈,不波及民众就已是谢天谢地了。
“奇怪了,恩公知道这是什么吗?”杜夫人端起来一只白瓷盘,指着里面带血的树枝疑惑地问道。
“哦,这是从我的手臂上截下来的,”柳梦生还在想着酆振离的事,不觉间开口就说了出来。
“啊,那岂不是恩公的血肉所成?”杜夫人十分惊讶,白瓷盘险些脱手。
“也算是吧,”柳梦生含糊地应道。
“那恩公要留下这树枝吗?”杜夫人问道。
“这个……”柳梦生还真没想过这截树枝留着有何用,遂道,“留着也似乎没有什么用处。”
“那我先替恩公保留着吧,这从手臂上生出的树枝倒是稀罕,”杜夫人从袖子里抽出一条帕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截带血的树枝包在其中。
正当柳梦生想要劝说杜夫人不用如此保留那截树枝的时候,却听见门外再度响起了匆匆脚步声。
“柳…柳师兄…”陆辛夷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都快喘出哨音了,杜夫人连忙倒了一杯水给他递了去。
“辛夷兄,有什么事吗?难不成是陆师姐有何吩咐?”柳梦生见此,不由问道。
“不…不是的…”陆辛夷一边喝了一口水,一边摆了摆手,而后才吐字清楚地说道,“柳师兄…祭酒大人宣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