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中秋,九州各地皆是万家灯火,城镇乡间无不沉浸在一片欢快的氛围中,亲友相聚,把酒言欢,纵使身在异乡之人此刻也愿倾樽对月,寄托一片离思。
当世间享受佳节气氛之时,姑苏群峰之上依旧烟凝云重,远离尘嚣。
云天池上,月色初照,虽为烟云缭绕,拂云孤馆却也罕见地显露真容,然而古朴雅致的小筑却不比那湖水之上那一抹秀色令人神往。
波光千顷,清荷初绽,微风拂过,抚动田田荷叶,花瓣轻颤,荷叶密密宛然泛起凝碧波痕。清晖疏疏,湖水如镜,映着水上花,天上月。
藕花深处,画舫静静停泊,船上灯火葳蕤,纱帘倒影依依倩影,轻纱飘动,从中飘出款款琴声。
一曲弦停,余音悠扬,恰恰衬得月下荷塘愈加静谧。
“青穗师姐的琴艺果真令人叹为观止,”良久的宁静终是被一声感慨打破。
“青竹师弟谬赞了,”柳青穗浅浅一笑,以回应这一番称赞。
“师姐就别自谦了,论及琴艺,果然这世间无一人能与拂云孤馆相提并论的,”穆青竹似乎也不想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竹哥你还是别开口了,这才听了一曲,可别把赞美的辞藻都用尽了,”凌酌桂在一旁悠悠道,穆青竹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估计要不是有柳氏诸位在场,早就一拳捶过去了。
“说来,我记得某人还想来一论音律呢,”席文清用戏谑的口吻说道。
“输了输了,这根本没法比嘛,”穆青竹还没来得及调整表情就连连摆手道。
“今夜良辰,何不悠然欣赏一番?”柳青穗见了温柔一笑。
“青穗师姐说的是,”穆青竹自然是赞同了,当然他也不忘转来对凌酌桂和席文清埋怨道,“你们就不能学着点儿?”
“对呀,何必非要一较高下?”此时柳青泉也忽然应和地说了一句,只不过他此时正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图稿。这份图稿是青泉和益元魁近日一起琢磨出来的,说来两人均善巧工,也算是志趣相投,自益元魁前来协助后院修建开始,柳青泉就常与他一起探讨各种工艺与设计,甚至还将各种设想画出图纸来,以图日后一试。
“那师兄你就赏赏景色,听听曲子,可好?”柳青云信手将青泉手中的图稿抽走。
“哎……”柳青泉本想伸手再将自己的宝贝图稿从师弟手中夺回来,但见到坐在身旁的柳青崖略带威胁的眼色后,便只得老实下去,“好吧,今夜就安心赏景,安心赏景。”
“既有良辰美景,当然也不能少了美酒作衬,”安雨初兴冲冲地拿出一坛酒来,殷雪怜则是将早已备好的酒具一一取出。
“青穗师姐,可不是我自夸,”穆青竹一见到那坛酒,当即就来了精神,“我们安师妹酿的酒可是天下一绝。”
“那也是安师妹酿的酒,跟你有什么干系?”凌酌桂不禁扶额,略带鄙夷地说道。
“那不重要,重点是这一坛酒绝对是不可错过的佳品,”穆青竹当即就给他一肘,凌酌桂吃痛差点叫出声来。
“此身早在庐江便有所听闻,不想今日能有幸一品安师妹的手艺,”看到穆氏师兄弟打闹,柳青穗终是忍俊不禁,柳氏弟子大多沉稳安静,除却青阳以外,鲜有这般嬉闹。要么就是屡战屡败的柳青云锲而不舍地挑战青阳,结果每次都闹的孤馆里一片狼藉。
“青,青穗师姐,我,我酿的酒也没有那么出名啦,”安雨初听了不好意思地低头喃喃道。
不知是不是有柳氏诸位在座的缘故,其实穆氏弟子还是显得有些拘谨了,也就只有穆青竹还能像往常那般收放自如了。
或许是看出了穆氏诸位的拘束,柳青穗浅笑着转向柳青台,轻声道:“筠栖君,中秋良夜,画梅山庄的诸位远道而来,不如你我合奏一曲,以助游兴。”
原本正在品茶的柳青台闻言一怔,但见柳青穗眉眼含笑,遂慌张地偏转目光,结果却是又看到了穆氏诸位,只消环顾一番便也猜到了青穗的意思,遂沉声道:“甚好。”
柳青穗浅浅一笑,遂信手挑弦。
一弦琴音起,引得青崖和青泉纷纷侧目看去,眉眼之间似是有些惊讶。正当柳梦生疑惑两位师兄为何会露出意外的神色时,飘来的旋律已是作了解答。
七弦轻颤,柳青穗缓缓抚琴,却是一改以往悠扬婉转的曲风,指下琴曲灵动欢快,听来让人心生欢喜,甚至有些许雀跃。
少时,欢快高扬的琴曲中渐有阵阵舒缓的旋律融入,柳青台抚琴作衬,每每挑弦都与青穗所奏之曲相应和。
柳梦生听来不由暗暗感叹自家大师兄琴艺之高超,柳青台指下旋律巧妙地融入了青穗的琴曲之中,若不细听,很难分辨,可就是这不易察觉的旋律却让整支琴曲焕发出别样的韵味。
即便是初涉琴艺的柳梦生也知晓,欢扬的曲子听久了会令人生出些许疲惫,可若在其中融入相对舒缓的旋律,便会令听者在不觉中稍有放松,从而更加沉浸在欢快的琴音之中。而柳青台指下琴音便发挥了这般奇效,颇有一种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绝妙。
旋律渐扬,安雨初听来似是欢喜不已,不觉身子随着旋律轻轻摇动,殷雪怜见了神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望着身边的安雨初笑得温柔。而萧楚和凌酌桂的坐姿也明显松懈了下来,至于穆青竹嘛,柳梦生觉得若这里是画梅山庄,青竹兄怕不是又要逗弄师弟师妹了。
琴曲低缓处,抚琴的柳青穗忽然侧目看了青崖一眼,柳青崖当即会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学着穆青竹的方式给了柳青泉一肘。
“师,师兄,干嘛?”柳青泉正沉浸于琴曲,对这种突然袭击自然始料未及,结果差点叫出来。
柳青崖悠然端起茶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抿了一口茶水,而后不动声色地低声说道:“活跃气氛。”
“啊?”柳青泉闻言一愣,而后看向穆氏诸位后才露出恍然明了的神情,“哦!”
然而还未等柳青泉有所动作,就听见纱帘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诸位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