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啦,醒醒啦,师叔?你听得到吗,师叔?”柳梦生伸手舀了些寒凉的湖水拍打在烂醉之人的脸上,然而对方却是毫无反应。
“唉,”柳梦生再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想想也是,都泡在水里那么久了,这点凉意又怎么可能叫得醒?
事已至此,柳梦生也不得不直面现实,仰在竹筏上烂醉如泥的这位正是师叔柳画山。
说是师叔,其实柳梦生也不知道这称呼是否确切,毕竟也从未听孤馆之中的同门提起过,仅仅是从李元淳口中了解些许过往之事。依照门中字辈排序,柳画山确实应算是自家师叔,可如今自己名义上的师尊是柳荷翁,而当年这位柳画山的师尊也应该是柳荷翁,如此一来,这位还能不能算作是自己的师叔呢?对于自家门中乱排辈分这事,柳梦生虽是习以为常了,可每到这种时候,还是要纠结一番的,毕竟以后万一这位酒醒了,也得知道如何称呼才是。
“唉,”柳梦生又是一声叹息,眼下也不是纠结称谓的时候。想来先前就曾帮李元淳在云天池上寻找过这位终日烂醉的师叔,而今不料又让自己撞见了,估计李元淳眼下也在焦急地寻找他的下落吧。
虽然柳画山并无性命之虞,但云天池上寒凉,长时间浑身湿漉地待在这里只怕也容易染上风寒,而竹筏之上自然是无法生火的。无奈之下,柳梦生便决定先行返回岸边竹林,将这位师叔送回到李元淳那里。
于是柳梦生便决定先将烂醉的师叔拖往竹筏中央,可是柳梦生刚一将柳画山彻底拖出水面,就看到湖水已经可以荡漾上竹筏了。这个竹筏本就是柳梦生用来去往云天池上修行感悟的,可未想过安置重物,如今看来这只小竹筏承载两人还是有些吃力的,要是一不小心湖水全然没过竹筏,那估计是要沉了,到时候再想将这师叔带到岸边可就困难了。
思索一番之后,柳梦生决定替这位师叔清减一下身上之物,多少减少一些重量。
自然最先考虑清减的就是柳画山身上的蓑衣斗笠,柳梦生不由分说就开始拆解这位师叔身上已经破败不堪的蓑衣斗笠,遇到麻绳固定的地方就抽出宝剑割断,一番收拾之后,柳画山身上的蓑衣斗笠就被完全拆解下来了。
柳梦生将那些断枝枯草推入水中后,才缓缓将这位师叔挪到竹筏中央平躺安稳,其间柳画山全然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还在拖动的过程中发出了鼾声。
“睡得真死,”见此,柳梦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本就已是破败不堪的蓑衣斗笠如今又被割断了固定麻绳,推入水中之后很快便松散开来,柳梦生看见其中还有不少断裂的竹子,想是师叔用作钓竿的。
“奇怪,明明这湖底无鱼,那师叔还来垂钓什么?”柳梦生不禁疑惑,自己虽是今日才发觉云天池下并无游鱼栖息,可是这位师叔应该是常年往来于湖上垂钓,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钓上鱼,他就不觉得奇怪吗?
柳梦生看向烂醉的柳画山,见他喉咙一动,似作吞咽状,遂不由心中暗暗猜测,师叔不会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喝酒吧?至于能不能钓上鱼来,他其实根本不在乎。
奈何云天池太过广袤,小竹筏承载两人之后还不能驱使过快,以免有倾覆之险,师叔身上已经没有了能让他浮在水面上的蓑衣了,柳梦生只得十分小心,只是这般却是格外费力。
不知行进多久之后,柳梦生就已是觉得疲惫了,想来今日已是在湖上修行数个时辰了,看似安坐于竹筏之上,不需要耗费体力,实则对于气息感知与催动都是极为消耗精力的,尤其是需要同时提防湖底阴炁动向的时候。
“还是先歇息一会儿吧,”柳梦生再次坐在竹筏之上,望着四周浓重的云雾,不禁开始思索。
我这般修行真的是对的吗?柳梦生细想这些时日自己来这云天池的感悟,于修行而言的进展可谓微乎其微,而今柳梦生甚至觉得这段时间的修行就如同来这湖上垂钓一般,或许从一开始就寻错了方向。
于此困惑,柳梦生也曾向琴秋师姐请教,可得到回答却十分意外。据琴秋师姐所述,每人感受和运用气息的方式其实都略有不同,若认真说来,这是一种近乎于感觉的过程,就如同每人见到同一事物的心情和感受都有所差异一样,至于如何将自身气息收放还需自行领悟。
“究竟如何自行领悟呢?”柳梦生长舒一口气,心底仍觉不甘,遂决定再次尝试。
至于自家师叔,柳梦生见他仍旧睡得昏天地黑的,便也觉得自己无论进行何种修行,师叔估计都察觉不到吧。
闭目凝神,柳梦生扶定心绪,而后细细感受着自身气息的流转,继而探知周身阴阳二炁变化。少时,柳梦生缓缓开眼,同时催动自身气息汇聚,剑指一并,直入水下,一股清绝的阳炁自指尖迸发。随即柳梦生将双指一偏,气息贯注的方向随之发生偏转。细细感受,柳梦生察觉倾注入湖水的自身气息划出了一道长弧,这与先前的尝试别无二致,而那气息长弧也再度止于数丈之处。
再远一些,再远一些,柳梦生倾尽全力贯注,然而气息长弧并未有所延长,片刻之后,湖底阴炁涌动,迅速围来,至此柳梦生只得断绝气息的贯注,以免湖底阴炁溯源而来。
“又失败了啊,”柳梦生心底再度蒙上一层失落的阴霾,哪怕这气息长弧再进一寸,于自己都是一种安慰。
“你…这…”
正当柳梦生想要再度尝试之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声响。
“师叔?你醒啦?”柳梦生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去,却见柳画山浑身抽了抽,两只手胡乱地摆来摆去,嘴里还嘟哝着什么。
“孤馆…怎么有你…这种榆木脑袋?”想是醉酒的缘故,柳画山吐字都有些不清晰了。
“师叔,你别乱动,小心掉下去,”柳梦生听了十分无奈,只当是他在说醉话。
“放着…四周…灵气不用…非要空耗…空耗…自己的灵气…”柳画山打着酒嗝继续嘟哝两句,而后便又四仰八叉地躺在竹筏之上,甚至一只脚已经伸到了水里。
听到此处,柳梦生不由一怔,难不成这位师叔是在指导自己?但见柳画山醉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柳梦生也不敢确定,于是便试探地问道:“师叔是要我取用周遭灵炁吗?可是那湖底只有阴炁,要如何取用?”
此问一出,柳画山却无甚反应,仅仅是打了两个酒嗝,并没有回应。
果然是醉后说胡话吗?柳梦生暗暗叹息,亏得自己还有所期待。
然而正当柳梦生想要将这位师叔摆放安稳时,却见柳画山忽然抬起一只手来指向天空,语气烦躁地大声道:“榆木…脑袋…都是灵气…有何…区别?”
而后柳画山扬起的手臂好似瘫痪了一样,重重地摔在竹筏之上,而他本人全然不觉疼痛,打了一个酒嗝,就又起了鼾声。
见此,柳梦生已是怔住了,师叔方才的这般举动莫不是真的想要指点自己?想来那扬起的手臂估计也是要指向自己的,只不过师叔醉的太厉害了,连眼睛都睁不开,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方位。当然,最让柳梦生在意的还是师叔说的话。
“都是灵炁……”柳梦生心中暗忖。世间阴阳二炁通常相伴相生,虽然觉来两者天差地别,但都是灵炁,为何自己在修行的过程中往往只能催动运用自身的先天阳炁呢?若是能取用周围的阳炁,甚至是阴炁……
扑通……
正在柳梦生低头沉思之际,忽然听到落水声,抬眼望去,便发现柳画山竟是在醉梦中一翻身掉进水里了。
“喂!师叔!”柳梦生见此连忙转去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