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晟皓轻抚她的背,以密音谓之,“下次别动不动替人挡刀了,若非皓文觉出不对,隔挡了一下,你必定命丧当场的。”
“我师父……”她回,“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皇上终是不能容她。”
昔日有传闻,先皇临终曾有意改立太子,所立诏书便给了卫国大将军风默然,风默然战死疆场,膝下仅得一女,就是毒姬族长风亦燃。虽然风家从未承认过那诏书,在风默然死后也辞官归隐,不过风亦燃一直怀疑其父死因,而她的一言一行总有人密告于今上。日积月累下来,昔日也曾青梅竹马的师兄妹心结之深,怕是外人难明,挨到今日,终觉忍无可忍了。
“师父,其实,一直等他来践昔日之诺。”她道,“最后,等来的却是他的杀戮。他,真喜欢过师父吗?”
牧野晟皓,垂首不语。
“他昔日赠师父的紫玉箫,师父一直留着,即使他大婚娶的不是她,即使他登基后再未见过她,师父也没埋怨过他的。”她道,“风家悉数归隐,也算一方富甲,唯师父不肯离开帝都,总想着留在这,还能再见上他一面。师父也曾想丧于他手,也算了断今生孽缘,谁知,至死,他都不肯露面。”
“柒柒,”他道,“她是自裁的,你师父至死都桀骜不顺,她,入不了宫的。”
“五名影卫,那就是必欲其死了。”她笑,“那一刀,深几入骨,他竟恨师父至此?还是担心那诏书未被焚毁,仍在师父手上?”
“柒柒——”
“真有那诏书?”她笑,“太子根基已稳,先皇临终又岂会再留下遗诏?风家于武圣帝时得以崭露头角,先帝时却已有跃居世家之上的底蕴,风默然战死疆场,风家旋即隐退,尉迟紫薇被立为皇后,尉迟家方成为世家之首。这事,我都看得明白,为什么皇上看不明白?”
“不是的,”他轻抚她的背,柔声道,“有些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父皇和你师父的心结也非三日之寒。你师父是神仙府毒姬,却屡屡纵徒行凶,皇族与神仙府势同水火,你师父明明可以两不相帮,为什么要成为神仙府中人?父皇曾言只要她不接任毒姬族长,便立她为淑妃,她又是如何待父皇的了?”
“昔日同门学艺,师兄允诺明媒正娶小师妹,何况,师父加入神仙府原是希望能化解神仙府与皇族的心结的。”她道,“结果,却为神仙府和皇族所厌弃,神仙府猜忌她,皇族敌视她
那个毒姬族长有名无实。师父是存了必死之心吧,所以,才不惜屡屡触怒皇上,所以,才会希望玉瑶师姐能有个好归宿。”
窗外,那半天红霞幻得流光溢彩,连绵起伏的宫殿尽头,那一缕一缕的晚霞,细细碎碎地浮漾开去,四角里渐渐渗起了黑,犹如墨迹滴在红色缎带上,渐渐洇开了去。
那箫声幽幽,一如呼唤晚归的游魂,在宫苑之间弥散开去。须臾,又有一笛声参合了进来,其声悠长回荡,显是胜过那箫声几多。
箫声渐隐,笛声却是激昂低回,宛如胸中有诸多不平之事,隐闻金戈之声,起伏回旋不绝。
“小十八。”慕容宁远握紧手中的碧玉箫,却见他立在那,似有所思。
待到那一曲终了,笛声极是激越,拔到最高却嘎然而止,直如那窗外的海棠,焚焚如火,艳丽得直欲映到人心坎上一般。
“小十八的笛声越发出挑了,”他笑,“以前,还是你闹起来的,结果,现在,你的箫艺一点也未见长了。”
“你都不会,”她回道,“我至少琴棋书画都能摆弄一二,东朝的女儿我还算博学的了。”
“听闻你家簌簌琴棋书画皆精,那些,大概也只有心地纯良之人方擅。”他拥她入怀,埋首于她的发间,“不过,我喜欢听你的箫,更爱见你的鞭舞。”
她头一偏,恨道,“那你会什么?要不,你唱支小曲儿给我听?”
他忆及旧事,嗤地一笑,“那歌姬不过道破你乃女儿身,你何苦记恨至今?那事后,八皇嫂即将她卖入烟花巷,幸,为人所赎,否则,岂非你的罪过?”
她一怔,垂下眼帘,低声道,“你搂着那朱衣舞姬,还不忘夸她小曲儿唱得好,我不过想见见被两位皇子如此盛赞之女子有何过人之处?”
“赶明儿,要她来服侍你,可好?”他的笑,寂寞而苍凉,一如那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