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的中心有一棵樱花树,壮硕的树干,密密麻麻的纹路,以及到三四月时盛开的樱花,春风吹拂,如同下了一场雪,但却是温暖的。住在这附近的人说这是很久以前瀛国使节带回来的樱花种子。这里有一排一排的樱花树,但是基本上只能活个二三十年,而这棵最巨大的传说已经活了千年。安零站在这棵樱花树面前,看着它的花瓣轻轻在风中飘荡,风吹起安零的裙角,在花瓣的洗礼中,渐渐消失在它们组成的一个漩涡里。
安零现在坐在一颗大石头上,她觉得好像是樱花把她带进了一个千年前的古代都城。
这里是唯国,她来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逐渐接受现实,她偷偷跑出去逛遍了全城,她以为她可以找到那颗樱花树然后带她回去,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里一颗樱花树都没有,甚至连个花都没有,而且树就是树,树上也没有花。
她依旧不死心。这三个月里她问了挺多人,终于找到了答案。
她听人们说,唯国皇后不喜花,所以皇帝下令把全国的花都拔了,并且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栽种,违者格杀勿论。唯国,这个名字也是皇帝取的,当年从他亡国皇帝的手中夺取天下,给国家取名唯,因为,皇后的名字里有唯,而且,唯,这个字,或许并不仅仅代表着他们的爱情,唯一。安零觉得任何一位君王都是有野心的,唯一,或许也代表着千秋万代唯他一人。但是她更喜欢第一种自己的解读,许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古代并没有一夫一妻制,但是唯国皇帝的后宫却只有一位妃子。
安零每天就是在府里走走停停,一会抬头看看天空,一会玩弄玩弄花草,她止不住的叹气,她根本回不去现代,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去。
“小姐,这里危险……”小丫头站在安零坐的这个大石头的后面,紧张兮兮地看着安零的背影。
在她身后的这个小丫头,名曰穗然,穗然是安零的贴身丫鬟,很可爱,待她跟自己祖宗似的,也很忠心,不忍心自己的小姐受半点伤,任何的打骂永远都是自己替安零扛。
安零现在在这里呆了三个月,除了爹娘,一共只认识三个人,一个是穗然,她的贴身婢女。一个是齐胤,她的发小。一个是雨玲,齐胤的婢女。经过了这么久的相处,她看的出来而且觉得,齐胤喜欢安零,是以前的安零。可惜的是,以前的安零并不是她,现在的这具身体也是自己的。并且她是身穿,不是魂穿,她也不知道以前的安零到哪里去了,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听说以前的安零已经失踪很久了。
齐胤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了安府的庭院,偷偷来到了安零身边,坐在她身旁的一个大石头上。
“你最喜欢什么花?”齐胤转头看向她。
“闭嘴。”安零发现齐胤在旁边吓了一跳,转身立刻捂住他的嘴。她可不是爱犯事儿的人,想当初刚来到这儿的时候,叨咕关于花的主题被她爹好一顿揍,说她好不容易回来了,竟然说关于花的话,是不是还想再离开他,虽然都是穗然替她挨了板子,但是她以后再也没提过花半分,不仅仅是因为穗然和爹,也因为她自己。
“现在在自己府上,这也怕坐牢吗?”齐胤颇有玩味地看着她。
“小心隔墙有耳。”
齐胤朝四周看了看,院子很大很空旷,除了穗然和雨玲,什么人也没有,穗然和雨玲是自己人根本不用管她会不会说出去。
“没人。”
安零也看了看周围,觉得应该没人,穗然也不会挨打,就说了出来,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最喜欢樱花。”
她最喜欢樱花,否则她当初也不会站在那棵樱花树面前,然后莫名其妙来了这里。
“樱花?”
“恩。”
“这是什么花?”
安零听了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是,唯国没有花已经很多年了。如果不是安零刚来到这里时候偶然跟齐胤问过为什么这个国家没有花,可能齐胤根本不会想到还有花这个存在。
“我说,国内光秃秃的,你说,如果有花的话,会不会特别漂亮。”
“我觉得会。”
“那我以后去边关带点其他国的花种子回来。”
“闭嘴。”安零再一次捂住他的嘴。
“没人的。”
“那也闭嘴。”
“你就不想偷偷种?”
“杀头的!你不想活了么?”
“当然想。以后我还要娶你的。”
……
安零说不出话,齐胤是将门之后,从他曾祖父那一辈开始就已经为朝廷立下不少功劳,往往小小年纪就有了超乎常人的拘谨和威严,但是他却不一样。她松开了捂住齐胤的嘴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对不起他,如果她替安零成了亲,那他似乎有些可怜,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她想告诉他,她不是她。
“闭嘴。”
说是让她闭嘴,可是齐胤却捂住了安零的眼睛,然后向她默默靠近。
“你干什么呀……我看不见了……”安零不敢大幅度地反抗,毕竟她坐在石头上,其实她还挺害怕的。周围很安静,可以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她不知道这声音到底是属于谁的。齐胤的手掌微微湿润,温热的鼻息吐在安零的脸上,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感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自己的心跳地越来越快,感觉心脏要从身体里蹦出来。
大概半分钟过去了,齐胤的气息慢慢离开,然后他的手也离开了安零的眼睛。周围忽然亮起来,让安零的眼睛感觉有些不适,但随即恢复过来。
“你对我做了些什么?离我那么近?”
安零警惕地看着齐胤,很想从他的眼睛里知道他刚刚在干什么,有什么不能让她看见的。
“什么也没干,离你那么近是因为……”他上下打量着她。
“因为什么?”
“不告诉你。”
“我觉得你在被皇帝问斩之前,就已经先被我打死了,你信不信?”
“不信。如果我死了,那肯定要你陪葬。”
“不可能。”
“要不要来试试看?”
齐胤摆起架势,安零也是。
“告辞!”安零双手抱拳。
“哈哈哈,小零打不过我。不应该叫你小零了,应该叫你小逃兵!”
“想死吗?”安零一个眼神过去。
“我死了谁给你种花?”
“闭嘴。再说花的话你真的是在找死。”
“那你想不想让我死?”
……
安零看着他,沉默,心底闪过那么一丝悸动,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一言不发,看着齐胤的微笑的弧度渐渐变得平缓,然后走远了。雨玲跟在他的身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原本光亮的天空笼罩了一层阴翳,安零坐在房间的椅子上,不禁一遍又一遍地思考她为什么来这里这个问题,三个月,她从来没间断过,但她从来没有想出过答案。
旁边的穗然,看着安零,想到下午的事情,不由得很想笑,已经很克制了,但是依然被安零捕捉到。
“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
穗然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
安零见她不想说,心里叹了叹还真是忠心为主,也不再多想什么。安零躺到床上,翘着腿,穗然急忙把安零的腿扶正,然后盖上被子,对她说:“小姐,真的别再这样了,有伤风化。”安零只要努了努嘴,什么也没说,毕竟他们和自己的思想是改变不过来的。
她在床上侧身躺着,然后又翻了个身去叫穗然,对穗然说她想出去,可是穗然回答她说,要先去禀告老爷,老爷准许才可以。安零听到之后恍如一滩烂泥,彻底瘫在床上。
她觉得她爹肯定不会同意的,都问过这么多次了,答案全部都是不允许。可是这一次却例外了,爹准许她出门了,但是嘱咐身后必须要有人,然后她就带了穗然一起出去。
她高高兴兴地走在大街上,她去街上的目的和以前偷偷出去不一样,这一次的目的是想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安零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街口,看了很多东西,也买了很多,她给穗然吃糖人,谁知道穗然竟然跪下来说不肯,说自己不能吃小姐买的。她无奈并把她拉起来,对穗然说,你我是朋友,不要这么拘礼。穗然怎么敢这样,还是不起来,安零只好使性子说,如果她再不起来的话她也跪了。穗然没办法,起来咬了一口糖人。安零笑了笑,“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不用再拘礼。”她说。
穗然显然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怯怯地问她是不是真的,安零笑了笑,回答说,当然是真的。穗然也笑了,她说,在这几个月里她心里一直觉得小姐变了,可是又不敢说,变了的小姐活泼又可爱,她很喜欢这样的小姐。安零笑起来,她也喜欢这样的穗然,在她面前不用拘束的样子。穗然说,那她以后就努力变成小姐喜欢的样子。
安零和穗然一路打趣,什么都能聊,她们在大街上走了一会,不经意间路过一个小摊旁边,那个小摊遇到了当地的恶霸,恶霸把小摊上所有的东西都给砸了一通。
安零看到后把手中的糖人递给了穗然怒骂恶霸:“你们在干什么?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恶霸没理她,昂着头低着眼眸对他踩在脚底下的小摊贩说:“你说,让一个女人替你出头,你要不要点脸?”他扬起嘴角,手指往安零的那个方向指了指。
安零听到感觉莫名其妙,“我是女的又怎么样?你觉得你这么做是对的?”
“姑娘啊,求求你快走吧。”小摊贩蜷缩在地上,双手合十,八字型的眉毛,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不屑。
“他这么欺负你,你就这么纵容吗?”
“快走吧,我长这么大还不要一个女的帮忙,没脸见人了……”
安零眼神空洞,她知道那些繁文缛节和封建思想禁锢了她,她看了看四周,群众围着他们,对那个小摊贩指指点点,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但是让人感觉有错的是他,他不该不给保护费让他没了经济来源,丢脸的也是他,他不该让一个弱质女人来保护他让他身为男儿脸上却没有一点光彩。反而那个恶霸一脸盛气凌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觉得自己收保护费保护你是应该的。可是安零觉得收保护费本来就是不应该的。
恶霸皱了皱眉,像是被安零盯得有些烦躁,丑恶的嘴脸扭在一起,顺手拿起小摊贩卖的一个木牌朝安零砸去,“快滚!”
东西在砸向安零的时候,穗然看到后挡在了安零前面,木牌落到了穗然的额头上,然后掉在了地上。
虽然木牌本身没什么杀伤力但是恶霸扔的力气很重,穗然痛的坐在了地上,一只手里紧紧攥着安零刚递给她的糖人,一只手吃痛地摸着自己的额头。
安零赶紧蹲下来看了看穗然的伤势,额头上红了一大块。她拿起掉在地上的木牌就向恶霸背后扔去。
恶霸回过头,恶狠狠地踹了一脚小摊贩,小摊贩滚到了一边,他一步一步走到安零面前,揪起她的衣领毫不费力地把她提了起来。安零面不改色地跟他对峙。
“我没有帮他。”安零并不想让那个小摊贩觉得自己丢了脸面。
“你打伤了我的丫鬟。”她依旧瞪着恶霸。
“丫鬟而已。”
“她是我的丫鬟,谁也不能欺负她。”
安零很讨厌这种被提起来的感觉,更讨厌她的朋友被别人欺负,她没等恶霸出拳,自己就握紧拳头,重重地打在恶霸的脸上。
群众笑了起来。
恶霸粗糙的脸上并没有因为这一拳而变得扭曲,虽然松开了手,安零解脱了束缚,但是恶霸过于强势,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有些羞愤,正打算大打出手时,齐胤像是从天而降般,向恶霸的胸部踹了一脚,恶霸立刻倒在了地上,挣扎着,却起不来。
“干的漂亮。”安零看到齐胤利落的身姿对他眨了下眼睛,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拿起之前砸到穗然的木牌走到恶霸身边,朝跟穗然受伤的部位一模一样的地方恶狠狠地砸了下去。她觉得如果不能立刻让恶势力得到应有的惩罚,那她予以回击是最好的方法。
安零砸完之后拉起穗然,“疼吗?”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穗然递给她糖人,“不疼,谢谢小姐。”穗然又转身:“谢谢齐将军帮我家小姐解围。”
齐胤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安零面前,神色有些担忧:“怎么样了?”
“没事。”
安零和穗然回了安府,这段路上齐胤走在她旁边。
之后的一个月里,齐胤每天都来找她,好像比以前更勤了,有的时候会一起逛逛府里,有的时候还会教她防身的武功,他说他怕他不在的时候,她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就算有的时候他在他身边什么话也不说,她感觉还是很美好。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即使同样的事情重复着一天又一天,但是终归不是静止的,路是向前走的,马儿也是向前跑的。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安零每到新的一天都迫不及待想要见齐胤,今天齐胤依旧来了,不同的是,来的很早,穿着盔甲。他是来跟安零告别的。他神情凝重,说他要去打仗了,边关受到了东边瀛国的侵犯,他必须去那里,因为他是将军。
安零不舍地看着他,她原以为穿越过来的年代是和平的,因为在这里她从未感受到战火的纷争,却不曾想边关的战事从来都没有停息过。
她看着他,陌生又熟悉,她突然想到了之前齐胤问她,她想不想让他死。她现在想说,她不想让他死。但是她也不想让他去边关打仗。
安零跟他说:“我不想让你走。”
他说:“那是我的责任。”
临走前,齐胤送给了她一个木簪,上面刻了一朵花,歪歪扭扭的。安零还记得他之前问花是什么样的,还是她告诉他的。即使那朵花很不像花。但她还是把木簪紧紧握在手心。
她看着齐胤在他面前上马,眼睛里充满了泪花。她说,你要好好的。他说,等我回来。
她不知道她该说什么了,就这么看着他的队伍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齐胤离开的第二天,他府上的小厮给她送来了一个婢女,小厮说,这个婢女叫雨玲,是齐胤派来陪她的。她认识雨玲,在几个月前。雨玲并不好看,半边脸上都是伤疤,皮肤黑黑的像是被火熏过,整日都以白纱遮面,但是伤疤太大了根本遮不住,周围的人都欺负她。雨玲当初跟她说她很谢谢少爷不嫌弃她,眼睛里充满了温柔。
安零很快接受了雨玲的到来,穗然对她也很是和气。
可能因为原本就认识,很快便熟络起来,雨玲很开朗,并不会因为相貌丑陋就很自卑,她说,可能是因为以前的关系,对她来说这个环境很熟悉,我们三个可以聚在一起特别开心。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安零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齐胤了,不知道齐胤会不会平安,他会不会也在想着她呢……
雨玲每天都会给带好吃的东西,她说那是她自己做的,一开始安零还不太会拒绝,可是雨玲做的东西安零并不喜欢,她不喜欢吃这些糕点之类,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吃炸鸡这些。日子一长,她觉得雨玲每天送来她也不会吃,穗然也不吃,穗然说那是给小姐的,她不吃小姐的东西。可是她一拒绝雨玲,雨玲就哭啼啼的,之后也没办法全被她收进了柜子里。雨玲见不着的地方。
安零出了房门,在后院散步,然后在小池塘边无聊起来,喂着池中的金鱼,以前虽然也是无聊,但是有齐胤会一直陪她玩,可是齐胤不在了,她感觉度日如年。安零百无聊赖,突然间看到水中出现了雨玲的倒影,她决定吓吓她,丰富一下自己的生活,雨玲一点一点地靠近她,然后安零猛地转身,雨玲突然吓到,眼睛瞪得溜圆,然后跌落在了池水中。
“小姐……救我……”雨玲不自觉喝了几口水,在水里拼命地扑腾。
安零急忙把鱼食全撒进鱼塘然后游了过去,把雨玲给救了上来。
安零把雨玲救了上来然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体像是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太。她喘息着,总觉得再这么待下去,她总有一天会废掉,她想改变自己,想让齐胤回来的时候对他说一如不见如隔三秋。
有一天清早,安零在穗然还没起来的时候就去晨练了,在府里享受一个人的感觉,却发现雨玲在府里乱走,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就偷偷跟着她,一路跟到了前厅,安零突然想到爹马上就要来前厅了,安零怕雨玲可能会吓到爹,就叫住了雨玲,说她不要往这里走。雨玲眼神躲闪着,然后溜走了。
又过了几个月,到了大雪纷飞的季节。在等待齐胤凯旋的日子里,安零每天运动然后练习之前齐胤教过她的武功。雨玲和穗然也被安零折磨得不成样子。每次她们二人的说话都是,“小姐……慢点……”“小姐……可不可以……休息……一会儿……”“小姐……”
安零被他们逗笑了,只好停下来说休息。
雨玲拼命地呼吸着,“齐……胤怎么……还不回来……要死了……要……死了……”
“就这点路程就受不了了,以后怎么办呢,嫁不出去啦。”安零调侃道。
穗然难受地看着安零,“小姐……今天……”不过还没说完,家里的小厮就高兴地跑了过来,“小姐小姐……”
“慢点……”
“小姐,齐将军回来了,而且瀛国大败!”小厮的眼里闪着光,得意洋洋的,止不住的自豪感涌上全身。
“真的?”
“将军……他……已经在门口了……”
安零听到后立刻向门外跑去,雨玲跟在后面。
安零跨过门槛,看到齐胤一身戎装还未来得及换下,额角还有些汗珠,她拿起手帕擦了擦那些汗:“累坏了吧……”看着他黑了几度的皮肤,嘴角边还有些胡渣,满眼尽是心疼。
“没。”
“为什么啊?”
齐胤抓住安零为他擦汗的手,放在了他的胸膛,“这里有你。”然后笑了起来。
安零抱住了他,滚烫的胸膛染红了她的脸颊。
他们抱了一会分开了,分开以后,齐胤又抱了她一下,然后去了朝廷,安零在家中等候,快到傍晚,才等来了他。
“商议要事耽搁了。”他向她解释道。
齐胤来的时候还是穿着盔甲,然后从盔甲里拿出来一个荷包。
“此番我去瀛国打仗,无意间知晓了瀛国特有樱花,我记得之前,当时我问你喜欢什么花,你说樱花,我就把它的种子给带了回来。”
齐胤在朦胧的夜色下,打开了荷包,里面是樱花的种子,“虽然有些沾到了血,但是我觉得应该不影响栽种。”他笑起来,满心期待安零能夸赞他,却发现她的眼角浸满了泪水,“怎么了?”他拭去了她顺着眼角淌到面颊的泪水。
安零闭上眼睛,在清丽的月光下,她吻了他。
“我娶你。”他说。
这句话往往比任何的海誓山盟都更有力量,更令人难忘。
第二天清晨,月亮还没去睡觉,齐胤就带着聘礼去了安府,然后两边的亲家商量吉利的日子娶亲,整个府中热闹闹的,感觉比打了胜仗还要开心。
中午的时候,齐胤来找安零,偷偷带了樱花的种子,然后把安零拉到府中的一片空地,“怎么了?”
齐胤打开了荷包,看了看里面的种子,“种花吗?”
“你不要命了?”
“没事,之前我不是立了战功,皇上找我议事之后问我要什么赏赐,我说,我想在安府种一颗樱花树。”
“允许了?”
“没有。”齐胤看到安零的眼睛黯然失色立刻又说:“但是我跟皇上说,贱内喜欢这瀛国的樱花,我想让她高兴。然后皇上笑了笑说‘没想到爱卿也是痴情之人,颇有朕当年的风范,此事准了。’然后皇上应允了。”
“皇上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当然是。”
安零笑了笑,然后齐胤把樱花的种子埋在了安零房间前的空地上,他说,等到花开的时候,她一开门就能看到。
三天后,下了一场大雪,穗然死了,就死在她的房间门口,血迹在雪上蔓延开来,在雪白的背景板上显得有些突兀。
安零是第一个发现她的,她不知道为什么穗然死了,旁边有一把带血的刀。安零哭的撕心裂肺,齐胤在她的身旁安慰了很久,她眼眶通红,眼神凌厉,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杀害穗然的人。“我会杀了那个人的,为穗然报仇。”她说。齐胤说他帮她一起找凶手,然后叫来了雨玲让雨玲看着她不要让她做什么傻事。
安零回到房间,辗转反侧,天还没亮就开始找寻线索,在找杀死穗然的凶手的时候,安零有条不紊地瞎晃荡,她觉得她肯定能找到线索,雨玲也跟着她瞎晃荡,结果就是,她确实找到了些什么。
有的时候齐胤来了,雨玲退到了一边,安零就抱住齐胤在他身边撒娇,跟他说话,她说她知道凶手是谁了,然后故意问齐胤凶手找到没有,他说,他们当然在搜寻,只不过光凭一把刀有些困难。安零问他是什么刀,结果他死活不说,她想问她是什么刀,他也不说,她想要知道一点线索,结果,齐胤凶了她,她生气地跑走了,谁也没来追她。尽管她知道他不想让她替穗然报仇,但是想到穗然,她觉得她一定要抓到凶手。
被齐胤凶的这天晚上,安零穿了夜行衣,然后轻声对雨玲说:“雨玲,过来。”
“怎么啦……小姐……”雨玲在黑夜里说道。
“过来……”
雨玲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来到安零的身边。
“我们去偷刀。”
“小姐……这不好吧……”雨玲有些忸怩,胆怯地看着对面的安零。
“没事儿,我们看完就放回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真的吗?”
“真的。我调查过了,今天恰好没人值班。”雨玲显然还有些不相信,但是她也不敢违逆安零的意思。
安零和雨玲蹑手蹑脚地来到装证物的门口,“帮我守着,有什么风吹草动跟我汇报。”安零对雨玲说。
然后她轻轻推开一点门缝,然后朝门缝里看了看,之后轻轻地把门再推开一点,推到容得她下身子过去。安零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看到了一个柜子,然后她往外面看了看她,之后转过头开柜子,保持着动作令她幅度不大,声音很轻,刚好不会惊扰到别人。
终于,她找到了那把刀。
她仔细的瞧了瞧,发现这把刀上,有个“齐”字。
她惊了,齐胤?这好像间接证明了她当初的猜想,觉得自己是对的。
她在整理思绪的时候,雨玲对她小声叫道:“小姐……小姐……不好啦小姐……有人来啦……”
听到这声音,安零立刻把刀收好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在快速逃走了。
晚上,安零躺在床上,翘着腿,突然意识到以后再也不会有穗然来把她腿放好,然后叮嘱她不要这样。她在床上思索着,她知道凶手是谁了,然后偷偷地去到了齐胤的住处。
“是不是你杀了穗然?”
翌日齐胤来找她的时候,她冷漠地看着他,然后便有了上述这句话。
“你在说什么啊?我杀了穗然?”齐胤被安零问得有些发懵。他为什么要杀穗然?
“对,是不是你杀了穗然?”
“为什么说是我?”
“我看到那把刀了。”
齐胤沉默不语,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知道那把刀上有个齐字,这是无论如何也反驳不了的。
“是你杀了她对吧?”她想让他否认。
“我为什么要杀她?”
“其实是因为皇上根本没准许你种樱花,穗然发现了,而且国内不允许种花,她找你跟你说请求你,结果你根本不听,穗然说要去举报你了,结果你就直接把穗然给杀了,对不对?!我说皇上怎么会那么好说话,原来是因为你在骗我!”
安零这句话几乎是含着泪说出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吼声。
“我……”齐胤好像是默认了,想要辩解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雨玲在一旁想要让他们和好,刚想到法子的时候,安零却生气地走了。雨玲看了齐胤一眼,还是追了出去。
“小姐……小姐……别生气……少爷他……也不是故意的……”雨玲跟在后面小跑,想要挽回。
“你住口,不要再说了!”
安零不想听其他人为他辩解,事情已经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雨玲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干着急。
“雨玲……”
“小姐……别生气了……”
自此之后,齐胤不管怎么去找安零,安零就是不肯见他,将他拒之门外,雨玲成了一个大忙人,整天都在劝说齐胤回去,小姐是怎么样都不会见他的。终于有一天,安零看了看散发着恶臭的柜子,为了通风,她打开了房门。
齐胤上前,以为她终于原谅他了,可是她却冷冰冰地说:“雨玲,不要管他,你跟我走。”
安零来到了池塘边,看着小鱼儿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着,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月亮倒映在池水中,万籁俱寂,安零扔了一颗小石子进到池塘里,水面上立刻泛起了朵朵涟漪。以前的日子是最美好的,她想。但是总有人要打破当前的状态。
“安零。”
她看着池水中的人的影子。
池水中的人影抖了一下。
她转身看着雨玲。
“我没叫错吧,安零。”
雨玲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你是没叫错。”
“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面纱被风刮落,露出了雨玲狰狞的面目。
“或许……在一开始穗然对你和和气气的时候。”
“或许……在一开始你在这个池塘从背后靠近我的时候。”
“或许……我看到你去了安府前厅的时候。”
“或许……在齐胤凯旋你下意识脱口而出齐胤的时候。”
“或许……在我去偷刀你却偷偷给官府的报信的时候。”
“又或许……在我看到那把刀上看到‘齐’这个字的时候。”
安零说了一句又一句,不知不觉间在雨玲的周围绕了一圈。“还有就是,你当初送给我的那些糕点我一口都没吃,全放柜子里了,结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么?糕点的香气招来了老鼠,然后老鼠吃完那些后,都死了。”
“这些能算什么?”
“这些当然不能算什么。”安零说,“不过你已经承认了不是吗?安零?”
“我是安零又怎样?”
安零夺过了雨玲手中的刀,而那把刀上,恰恰有个‘齐’字。
“你想杀了我。”
安零露出凶狠的眼神,让雨玲突然露出一股胆怯,但是很快消失了。既然被发现也只好破罐子破摔。
“是,我是想杀了你,明明……我才是安零,可是,一场大火,我容貌尽毁,无脸再见爹娘,之后我辗转去了齐府,为的就是能够在他身边,可是为什么会凭空冒出来你?我不甘心,我去找了爹娘,可是他们却说我丢人!”
“这把刀,是当年齐胤送给我的,他说,这是他第一次猎小动物用的刀,对他来说是一种纪念,他把它送给了我,我自然开心,可是他现在却爱上了你,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我当初被那么多人欺负,齐胤救了我,我以为他认出我了,我一直觉得他喜欢我,可是我后来发现其实并不是,他喜欢我,是你来了之后才有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杀了穗然么?因为我跟她说,种花是要被杀头的,穗然当然不想看你死就想赶紧告诉你,可是我想去毁了那个种子,可是明明她怕你死,却还是要去保护那颗花种子,然后她就死了,还求我不要杀你。”
“其实我本来想杀完穗然之后就是杀了你,可是齐胤他会伤心啊,我不想看到他为了你流一滴眼泪,留这把刀是想让你误会齐胤,然后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可是你为什么要他这么卑微去让你和他和好?”雨玲一字一句说着,止不住的凶狠和绝望,“他曾经……笑起来像太阳一样,可是现在却再也看不到他的光芒了。都是因为你。”
安零抢过雨玲手上的刀,立刻把刀锋贴在雨玲的脖子上,死死地盯着她,有些恨,又有些怜悯。“其实我早就知道凶手是你,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引你出来设的局罢了。”
“我说过我会杀了你。”
最后,官府的人赶到了,雨玲没死,只不过坐牢了。齐胤拉着安零的手,一起去了安零的爹娘那里。
“爹……娘……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安零跪在爹娘的面前,低着头。安零的爹抿了一口茶水,神情凝重,“你叫什么名字?”
之前就有坊间传闻安零的爹善良宽厚,可是真的聚在一起,安零感觉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儿,气氛很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叫……安零……我的确……叫安零……”
“你的爹娘呢?跑我们安府来干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就……我的爹娘……他们都不在了……”安零不敢抬头,但是她总不能说她是穿越过来的,但是事先又没想好怎么说。
“所以就来到我们安府?诓骗我们?!”安零的爹拍了一下桌子,桌子抖了一下,地面抖了一下,安零也抖了一下。
“我……我没有……这几个月的花销我之后会去打零工还给爹娘的!”
“哦?你叫我们什么?”
“不不不,不是……叔叔阿姨……不不……伯父伯母……不不……老爷夫人……”
安零的爹又拍了一下桌子,“叫爹娘!”
“啊?”安零不解的抬头。
“叫爹娘。”安零的娘一脸慈祥把安零拉起来,“小姑娘……”
安零看了安零的爹娘一眼,懂了什么,立刻跪下,“安零拜见义父义母。”
“好……好。”安零的娘上前,“老爷……你看……”
安零的爹摆了摆手然后走了,脚步轻飘飘的。安零和娘相视一笑。
等到爹娘都走了之后,齐胤走到安零面前,“现在你还打算瞒着我吗?”
“你早就知道了?”
“当然,你的性格和安零的不一样,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失踪了才变的,后来我发现了雨玲的那把刀,才知道你不是原来的安零。”
“失望了?”
“怎么会!”
“那你把刀收起来干什么?不是为了保护她?”
“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怕你生气……”齐胤笑起来,雨玲说得对,他笑起来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一年后,樱花的种子发芽了,并且长得很高,即使枝干还是比较细,上面还有一些很小的花骨朵,齐胤看着这些景象和安零欢喜的面庞,他很满足。还记得那年他刚打仗回来到宫里去,他跟皇上说他要种花,皇上直接甩了脸色,并扬言说要处死安零,说她妖言惑众,他是早上去的宫里,在皇上的大殿门前跪了一整天,只求皇上不要处死她,最后,皇上还是心软了,没有下令处死安零,也允许了他种花。他想,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樱花真美。”
安零笑道:“还没开呢。”
“你比樱花还美。”齐胤看着安零,她不会知道,这个名叫安零的种子,在齐胤的心里开出花来。他喜欢她,像山间的清泉可以倒映出她的影子,像小草慢慢生长散发着清香。
又过了一年,安零和齐胤的良辰吉日终于到了,那天,恰逢樱花开的烂漫,安零在房间里打扮,尽管过去了一年,没了穗然的陪伴,她总觉得还是缺少点什么。“穗然……”安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到了吗?我嫁人了……”
府外,锣鼓喧天,声音越来越近,安零的心情就越是起伏不定,这是她第一次嫁人,也是最后一次,而且还是在古代,她越想越感到不真实,总觉得自己在做梦,她拍了拍脸让自己镇定下来,“要开心……你要嫁人了……”可是止不住的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她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不让自己精美的妆容变花。
府里一阵骚动,迎亲的队伍来了,安零一袭红装,她身边的丫鬟给她盖上了盖头,盖头不厚,而且有些透,不过正好能看到外面,不至于会出丑。
她跨过门槛走了出来,风吹过樱花树,吹起她的盖头,盖头上沾上了一片那风带来的樱花花瓣,仿佛风也在祝福他们。
齐胤正站在樱花树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此时此刻彼此的眼里只有彼此,“小零……”他唤着他,声音像风一样轻柔。
“我在。”
她笑眼盈盈,头上还有那个当初他送给她的木簪。
齐胤上前,安零却发现眼前的景物有些扭曲,恍惚间,她意识到,可能这就是她来这里的答案。
万物开始改变,风把安零的红盖头吹到了天上,一直随风起舞,齐胤的笑容逐渐消失在一道白光中,唯有那颗永恒的樱花树在逐渐生长,变大,变得壮硕。
那是江城。
安零一身红衣出现在江城市中心的那颗樱花树所在的街道里,她站在她当初所站的那个位置,周围的樱花花瓣在她的脚边围成了一个圆圈,一切都跟她来到那里之前的景象一模一样,谁也没有发现安零消失过。
安零木然,觉得就像梦一样,她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让自己不要那么狼狈,手触碰到了头上那个木簪,她把它摘了下来,紧紧攥在手心里。
在唯国那段日子,在现在看来不过好似一场梦,梦是会醒的。
她醒了。现在。总是要回归现实的。
安零瘫坐在地上,手里依然攥着那个木簪。
“你……没事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安零的耳畔响起,没有一点预兆。
她抬头。“没事,谢谢。”
那个人笑起来,笑容像太阳一样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