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马车行至荣华道堵住了,一家店门口围了一圈的人,馥郁本来就是无聊才出门的,自然而然就等在那凑凑热闹。
不一会儿,一个少年被人从人群里推搡出来,身上没有伤口,但是好好的衣袍上沾满了墨汁,狼狈的躲避着投掷过来的书本,却没有践踏到一本落在地上的书。
“什么东西,字写成这样还来抄书!滚吧!真是误人子弟!”一个尖嘴猴腮的书生叫嚣着跟上来。
“大家都来看看啊!看看学子书店的书,都被这个家伙抄成什么了!败坏人家名声,还是回家吃奶去吧!”另一个也是书生打扮,脸色蜡黄,门牙突出,口气更是不饶人。
姬明玉一个没站稳,摔倒在路中央,一个孩子而已,围观的人眼里都有些同情,若不是招惹什么人,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好疼!估计又蹭破了一层皮。
姬明玉没有叫出声,抬头正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帷掀起半面,深处斜倚着一位美人。姬明玉还记得,那个人给过他银两,他那样出众的容貌,大概是没有一个人会忘记的。
姬明玉收回目光,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袍上的尘土,看着面前聒噪的人群,目光冷冷地落在挑事的人身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震撼了在场听到的所有人。
“今日我所遭受的无助,必成他日玉雕天工笔!”不顾其他人惊讶地目光,他潇洒地离开。
初来乍到,上京城没有一个朋友可以依仗,没有一个熟人能够搭话,山阴那种穷乡僻壤,考中举人的也不过他一个,来上京城应秋试的也只有他一个,没有一个人知道,今天他们遇到的穷小子是举人老爷,更是一位神童。
“唉!”姬明玉叹罢一口气,自觉前几日的努力都化为泡影。走到哪都不顺心,上京城的繁华莫非与我气场不合?现在,我该去城外的庙里寄宿,还是继续漫无目的的游走?
我不知何去何从?说我无根我有根,说我有根无归心。我该当如何?放肆的活着,还是平庸的沉没……
看热闹的人们散开,书店的老板收拾起门面,他弱小却挺拔的身影却没入人群,如同掉进湖泊的一粒石子,涟漪扩展开就找不到踪迹,只是他的豪言仿佛还在回响,尽管事发以后,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是一时的意气,但在被他点燃这一刻,他是大家眼中的巨人。至少在馥郁看来,那句话足够荡气回肠!
马车继续前进,馥郁久久不能回神,他怎么会在一个孩子身上看到万丈金光,区区一个落魄的小鬼。
“掉头,追上那个小家伙。”最终,馥郁还是跟从了自己的心,决定把那个不同寻常,明显很有意思的孩子留在身边。
赶车的人连忙应了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不愿多嘴,唯恐一不小心得罪了里头的爷。
在馥郁面前,所有人都会称一句公子,下人多少也要尊称一句爷,背地里……不过是个奴籍的小倌,脾气不好还不合群,骂得难听的多的去了。
这些,馥郁心里很清楚,也正因为清楚,他才更加孤高、傲慢,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维护着最后的尊严。
在城门口,他们的马车才堪堪追上了行走的少年,毕竟小巷子有近路可走,马车却是无法通过。
“等等!”急促的声音在人迹稀落的街道上不怎么突兀,周围的人依旧驻足观看起来,这就是上京第一公子的魅力。
姬明玉本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听到陌生的声音,甚至没有指名道姓就是他的情况下,他的反应永远只有一个,继续走自己的路。可这一次,他听到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让他迈不开步子,甚至扭头转身张望。
“你愿意做我的小厮吗?我看你需要一份新工作。”馥郁放软了嗓音,一是因为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败坏自己的名声,二是,面前的少年太脆弱,好像大一点的声响就能把他的小身板震碎。
“好啊。”姬明玉唇角挂着不谙世事的纯净笑容,一步一步向马车靠近,心里却是千结百绕,谨慎地做着推断。
这个人他见过,好像是月澜阁的佳公子,既然受人追捧,背后应当有强硬的靠山,而自己不想出上京城,再找工作的话必然要找这种林夕婉不敢去找茬的地方,月澜阁正巧符合。
“我的月银怎么算?”姬明玉此时正扮演着一个不知趣的角色,一开口就是最俗的钱财,一点都不像是能说出豪言壮语的野心家。
馥郁一早见惯了金银,本身又是个卖艺的,自诩风雅,若是寻常恐怕会很厌恶,这会儿却觉得他率真中透着灵动,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不是吗?之前他可是见过他的骨气呢。
“月银上车之后再谈。”姬明玉毫不戒备地搭上修长的手,一步跨上马车。那双手很美,比女人的手都更美丽。
感受到掌心的温热,姬明玉猛然松开了他的手。“多谢。”
“刚才在街上看到你,好像遇到了些麻烦。”馥郁混不在意,把玩着手里的穗子。
“嗯,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姬明玉说得好风轻云淡,内心远远没有这么平静。他其实是渴望来自亲人的关爱的,只是事先便知道姬康复不会给,所以他去断绝关系,当一切按着他的想法圆满时,他还是会失落,只能用自己坚硬的外壳假装自己不难过,不可怜。
作为内心的伤痕,他同所有人一样不愿随意提起,更何况他和眼前的人也不熟。
馥郁见他没有兴致诉苦,也不追问,简单的说了他日后的工作:“月银十两,没有杂活,我的人只要听话,有眼力劲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