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辛回家不久,就听说在法相寺中无情慧远两位大师与慧智义能二位争论不止,以致慧智义能佛会上当场离席而去。
十日后,皇上下旨于七月十七举行佛学大辩论,召集了全国各地的佛学大家。大会上,有人领来了一众曾经在法相寺呆过的女尼,纷纷自述在法相寺期间与朝廷官员在寺中隐秘处私会。无情大师当众卸下方丈袈裟,羞愧离开。
事情过去了十多天,无情大师离开法相寺,不知去向。代辛十分着急,正要托白嬷嬷带话让金终南帮忙寻找,又听说当时佛学大会上,女尼的说辞引起了皇帝的注意,特地安排了官员调查了其中详情,没想到竟然牵扯到杨信,连杨信守孝期间寻花问柳在暗娼处暴毙的事情也翻了出来。
“江都乱了套,三爷要去平叛呢,”桂枝剥着橘子,又说道,“这些人胆子还真大,明明都是些种地干活的,也敢反天。”
代辛没有接话,想着前几天金终南的信里说起这事,还提到杨元此去凶多吉少的话。
“二爷半月前就动身去辖地了,”代辛说道,“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的。”
三琴端着水盆从外面进来,说道,“今儿个奶奶该去看看老爷了。若不是老爷的头风发作了一个多月,不然这次去平叛的就该是老爷才对。”
“你知道的还挺多。”代辛说道,“是该去看看老爷了。”自从杨适病了,代辛隔两天边去看望一次,觉得有些蹊跷。杨适终日躺在床上养病,说话也没什么力气,气色看着却还不错。杨澈天天来看望,神色却并不焦急。代辛怀疑杨适装病,却也不在意,自己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就好了。
可惜,代辛想的还是太天真。一月后,杨元连吃了两个败仗,失了两个县城。皇上震怒,不顾杨适还在病中,宣进宫中训斥了几回。杨家这次反应平静,没有更多辩解,也没有如上次那般派人四处活动。
同时,何吕两家重提江南科考案和赈灾款侵吞案,杨澈被免职,杨适官降三级,杨家父子爵位被削。皇帝诏杨邦回京,杨邦借口托辞迟迟不回。
此时的孔代辛也无法独善其身,孔家因波及赈灾款案,被抄家。代辛身在杨府也能感受到风云变化,原本还算安稳的一切似在风雨飘摇之中。
多日来,无情大师不知所踪,杨家父子纷纷遭到贬黜,母亲赵氏又摔断了腿,沉闷的气氛压得代辛喘不过气。
“柳管家过来了,”三琴正伺候代辛换衣准备就寝,桂枝过来说道,“样子不太好。”
柳举一进屋就屏退了左右,郑重说道,“杨家恐怕要反了。先生要我来务必嘱咐奶奶您。”
代辛惊讶之余,问道,“老爷拿定主意了?”
柳举点头,又说,“昨个的消息,三爷被扣了,皇上又暗中派人拿了虎符去了西南,准备出其不意销了二爷的兵权。老爷自是不甘心的,手里的兵权还在,怎么能任人宰割。只要出了大章城,什么都好说。”
“他嘱咐什么?”代辛问。
柳举答,“先生说,他对奶奶自有安排,让您不要担心。”
代辛点点头,又说道,“老爷想出城,恐怕我们这一家老小没法都带着吧。”
柳举苦笑,说道,“所以先生才让我来。”
金终南的担心自然是对的,在孔代辛收到金终南的消息的五日后,杨适带着杨正在夜里悄悄离开。当天夜里白嬷嬷便告知了代辛杨适已经离开,要孔代辛做好准备。
“我母亲怎么办?”代辛又问道,“她如今腿脚不好,能把她也带出城吗?”
白嬷嬷说道,“那边的太太,先生安置好了,此刻已经不在大章城内了。孔二老爷那边情况还不明朗,先生也带了消息去,如何定夺还要看他自己。”
晚间。
“杨澈还在大章城,应该能拖延几天。”代辛与三琴桂枝悄悄整理行李。
“老爷和几位爷真的会扔下这一家子老老小小不管了吗?”三琴叹了口气问道。
代辛停下手里的活,苦笑道,“是。”
“有点无情,是不是?”代辛踩着凳子取下研山铭,看了看,“江山与美人而已。”
“你倒真是看的开啊。”
代辛看着推门而入的男子,愣了愣,说道,“难道是大爷看不开了?”
杨澈摆了摆手,屏退了三琴桂枝,径自坐下,说道“你是极聪明的,胸怀也不输我们这些男儿几分。只可惜——”
代辛撇撇嘴,不以为意,说,“大爷忽然这么赞赏我,代辛受宠若惊。这样的时候就免了这些弯弯绕绕,代辛本来是个直性子,请大爷有事直说。”
“老爷离开不足两日,还需要我在这边拖上一些时日。”杨澈说道。
杨澈眼中闪现了几丝悲壮的意味,代辛看在眼里,说道,“大爷是不甘心子女也被困在这里吧。”
代辛没有等杨澈再说下去,干脆地答,“家里这四个孩子,可以带着。其他人,我没办法。”
杨澈听了这话,正了正神色,起身向孔代辛深深一拜,“大恩不言谢。”
“但,不是四个,而是三个。”